那天晚上，李丽确实做了一顿“好”的。
她用自己攒了很久的肉票买了半斤五花肉，炖得烂烂的，红烧了。又炒了两个小菜，甚至破天荒地蒸了一锅白米饭。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久违的饭菜香气。
顾萍和李炮看着这一桌在他们看来堪称“丰盛”的晚餐，眼睛都直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喜悦。
“哎呦，这才像话嘛！”顾萍搓着手，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赞，“还是我闺女知道疼人！”
李炮更是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就是！早这样多好！以后每个月都这么吃几顿！”
李丽坐在他们对面的小板凳上，没有动筷子。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灰白。
她看着母亲和哥哥那副理所当然享受着她用微薄薪水换来的食物、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死活的嘴脸，听着他们规划着如何继续榨干她未来生活的盘算，心里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微弱念想，彻底熄灭了。
这顿饭，是她能给他们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是她能给自己的最后一种“解脱”。
顾萍和李炮起初还吃得欢快，但没过多久，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筷子，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呃……我这肚子……”顾萍最先捂住腹部，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冒出冷汗。
“妈……我……我也难受……”李炮也跟着呻吟起来，感觉一阵阵剧烈的绞痛从胃里传来，恶心感直冲喉咙。
两人很快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开始呕吐、抽搐。
李丽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抽离了灵魂的旁观者。她看着他们在地上痛苦挣扎，听着他们从最初的咒骂变成虚弱的哀求，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药效发作得很快，剧烈的痛苦让顾萍和李炮的意识逐渐模糊，呻吟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李丽看着他们不再动弹，才缓缓站起身。她走到桌边，拿起自己那碗一口未动的白米饭，平静地吃了起来。一口，一口，机械地咀嚼着，仿佛在完成某个仪式。
吃完最后一口饭，她放下碗筷，仔细地擦了擦嘴。然后，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对着黑漆漆的楼道，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又绝望的尖叫。
这尖叫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很快，邻居被惊动，灯光陆续亮起，有人探头张望，有人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屋内倒在地上的两人和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李丽时，顿时乱作一团。
“快！快打120！”
“报警！快报警！”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先后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顾萍、李炮和李丽都被迅速送往医院抢救。经过洗胃等紧急救治，顾萍和李炮因为摄入量大，情况危重，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李丽摄入较少，情况稍好，但也被严格控制起来。
第二天晚上，洗漱完毕，顾超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滚进姜澜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窝好，满足地叹了口气。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屋里一片静谧温馨。
姜澜揽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半干的头发，沉默了片刻，才用他那特有的、平稳的声线开口：“超超，李丽出事了。”
顾超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向姜澜的下颌线：“她又作什么妖了？”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好奇。
姜澜言简意赅地把昨天发生在城北出租屋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李丽下药，三人送医抢救，以及李丽被控制起来后的一些情况。
顾超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张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把顾萍和李炮……然后自己也……？”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姜澜的睡衣，“她疯了吗？！这是同归于尽啊！”
“嗯。”姜澜应了一声，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深邃，“据处理案件的同事说，李丽被控制后，情绪很不稳定，反复念叨着……‘死了就可以重生了’，‘重生就能再来一次，下次我一定不会这样活’。”
“重生？”顾超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荒谬表情，“她都‘重生’过一次了，还活成这副鬼样子，还想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她就能变好吗？她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语和一丝嘲讽。在他看来，李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却丝毫没有反思和长进，反而在自私和怨恨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最后竟想出这种极端的方式，简直不可理喻。
姜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似乎想抚平他的激动：“每个人的选择和执念不同。她或许始终认为，是命运和他人亏欠了她，从未真正审视过自己。”他顿了顿，总结道，“不过，她也确实是个狠人。对自己，对所谓的‘亲人’，都能下得去这种手。”
顾超沉默了一会儿，把脸重新埋进姜澜的胸膛，闷闷地说：“算了，不提她了。她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后果。只是觉得……有点可悲，又有点可怕。”
好好的人生，哪怕是重来一次的人生，硬是被她过成了这样一场无法收场的惨剧。
“嗯。”姜澜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不想了。她以后如何，都与我们无关了。”
法律会给她应有的审判，而她那个荒诞的“重生”执念，终究只是一场虚妄的疯话。
顾超在姜澜安稳的心跳和气息中，慢慢放松下来。他紧紧抱住身边这个真实而温暖的依靠，心里无比庆幸，也无比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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