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
谢怀蝶几乎是飘着从那间充满艺术“压迫感”的教室里出来的。
一整节课，他听着那些高深的理论，看着别人笔下流畅的线条和绚烂的色彩，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大神对局的小菜鸟。
他唯一拿手的折纸蝴蝶，在这种需要扎实功底和创造力的领域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大脑被强行塞入了过多不熟悉的信息，此刻嗡嗡作响，谢怀蝶整个人都蔫了。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那个罪魁祸首——许知夏，正安静地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似乎一直在等他。
累积的疲惫和被“出卖”的郁闷瞬间找到了出口，谢怀蝶抬头，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许知夏！你刚刚乱点什么头啊！！” 要不是他那一下默许，自己能被校长半推半就地弄进去听这劳什子课？！
许知夏看着他蔫头耷脑却又强撑着凶巴巴的样子，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语气依旧平静，带着点无辜：“我以为你喜欢。” 他确实注意到了谢怀蝶目光停留时，那一闪而过的、连本人都未必察觉的微光。
“我不喜欢。”谢怀蝶没好气地反驳，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大脑过载的地方，“走走走赶紧走。”
“都结束了。”许知夏提醒他参观已经完了。
“？”谢怀蝶一愣，随即更加烦躁，“那回宿舍。” 他现在急需一张床来安抚他受创的神经。
许知夏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提议道：“不想出去逛逛吗？大学外面环境不错。明天开始集训，就没空了。”
“出去？”谢怀蝶现在是真没什么兴致，但听到“明天就没空了”，又看了看许知夏似乎有些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
来都来了，窝在宿舍也确定挺无聊。
谢怀蝶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带着点不情不愿：“也行……走吧。”
算是勉强同意了许知夏的提议。
凭着竞赛组委会特批的临时出入条，两人顺利走出了大学校门。
大学城周边的环境与高中周边截然不同。视野骤然开阔，不再是挤满小卖部和文具店的狭窄街道，取而代之的是宽阔整洁的马路、规划齐整的绿化带，以及远处林立的高楼轮廓，透露出真正大都市的气息。
谢怀蝶脑子还有点被艺术课荼毒后的混沌，默不作声地跟在许知夏身后半步的位置，眼神有些放空。
不过，当微凉的风拂过面颊，看着天际被染上的暖色，以及路上形形色色、步履匆匆却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孔，他紧绷的神经还是不知不觉松弛下来。
走在前面的许知夏稍稍放慢脚步，与他并肩，状似无意地旧话重提：“你真不考虑一下？现在开始准备，冲刺美术类院校，还来得及。”
“我不——”谢怀蝶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顿住了。
他抬头。
环视四周，开阔的广场，别具一格的建筑，空气中自由而富有创造力的氛围……这里确实和他熟悉的高中完全不同，他还没看过多少。
谢怀蝶沉默了几秒，之前斩钉截铁的拒绝到底没能再次说出口：“……再说吧。”
许知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松动，没有再追问下去，抬手指向前方一个灯火通明、人流明显多了起来的方向：“去逛逛吗？”
谢怀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条商业街。点了点头，这次回应得干脆了些：“嗯。来了。” 脚步也加快了些，跟上了许知夏。
商业街的景象与他们高中周边截然不同。这里没有藏匿在巷子深处的网吧，也没有老旧电线缠绕、纵横交错的天空。取而代之的是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规整的地下停车场入口，以及车流不息、宽阔笔直的马路。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更广阔天地的繁华。
谢怀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比刚才在校园里时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
两人并未在此停留太久。
傍晚六点，他们在商业街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动身返回大学校区。
回程时，天色已暗，夜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拂下来，掠过皮肤，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谢怀蝶一直很安静，与来时那种单纯的疲惫不同，此刻的沉默里似乎压着些别的东西。
“冷吗？”许知夏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出声问道。
“还行。”谢怀蝶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穿上。”许知夏说着，已经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谢怀蝶看着递到眼前的外套，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不过不用了。”
他没有接外套，反而在微凉的夜风里抬起头，望向远处大学校园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轻：
“哥。你说人考大学是为了什么？”
许知夏准备给他披外套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即自然收回。他顺着谢怀蝶的目光看向那片灯火，思考了几秒，声音平稳地列出几种可能：
“梦想、有要保护的人、想考、想离开某个地方。无非是这四种。”
谢怀蝶沉默了一下，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他轻声反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一定得是大学吗？”
他没等许知夏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一句，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我觉得，高中我就有两样了。” （有了想保护的人，也有了想待着的地方。）
许知夏侧头看着他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和显得有些单薄的侧影，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谢怀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轻柔。
“不想的话，以后就在家。”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不用担心。”
他看出来了。从上午被校长拉去艺术课开始，再到刚才一路的沉默，关于未来、关于大学这个问题，似乎真的让身边这个人有些在意和困扰了。
谢怀蝶感受到发间轻柔的触感和耳边笃定的话语，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看了许知夏一眼，夜色掩盖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只低低应了一声：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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