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传送的撕扯感远比林默预想的要微弱和短暂，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幕。当脚底重新传来坚硬的触感时，刺目的阳光和干燥灼热的风沙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天空是毫无遮掩的湛蓝，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沙土和碎石的气息。远处是起伏的沙丘和嶙峋的怪石，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呜咽。
这里……不是幽暗殿，也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地方。荒漠石塔的传送阵，将他送到了西域的某处荒原。
脱离了寂灭佛国那无处不在的压制和侵蚀，林默顿时感觉身体一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和剧烈的痛楚！经脉寸断的灼痛，识海枯竭的眩晕，以及肉身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弑魔枪“哐当”一声落在身旁。他甚至连抬起手护住胸口都做不到，只能勉强转动眼珠，焦急地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万幸，那团青莲之光依旧存在。虽然光芒微弱得如同黎明前的最后一颗星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它确实还在，静静地悬浮在他胸前寸许的位置，依靠着与他之间那丝微弱的生命联系和其自身残存的灵性维持着不散。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林默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他的状态太差了，根本无法为她提供任何温养，甚至无法保护她。在这片陌生的戈壁，随便一只野兽，或者一个最低阶的修士，都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必须尽快疗伤！
他尝试运转《三神经·魔经》，但功法刚一催动，断裂的经脉就传来钻心的痛楚，外界稀薄的灵气（与此地相比，寂灭佛国几乎算没有灵气）涌入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而且因为属性问题，转化效率极低。
照这个速度，就算只是修复最基本的行动能力，恐怕也需要数月之久！而陈祎蔓的残魂，等不了那么久！
焦灼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内心。他躺在滚烫的沙石上，仰望着刺目的蓝天，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空有强大的传承和意志，却败给了这具残破的躯壳。
就在他意识又开始模糊，濒临昏迷之际，一个苍老、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边响起：
“魔根深种，佛缘纠结，执念缠身……啧啧，小家伙，每次见你，似乎都比上次更接近油尽灯枯。”
林默心中剧震，猛地想要起身戒备，却只是让身体一阵抽搐，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声音来源。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破烂灰色僧袍，身形干瘦得如同千年枯木的老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边数尺之外。正是那个曾在魔宫、枯骨戈壁边缘出现过两次，神秘莫测的——苦悟老僧！
他脸上依旧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皮耷拉着，手中拄着那根歪歪扭扭的木质拐杖，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或佛力波动，就像个最普通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林默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第一次，这老僧点破他魔根佛缘，言语机锋；第二次，他直接将他和陈祎蔓传送至枯骨戈壁深处，直面幽暗殿。每一次出现，都仿佛在推动他的命运走向更深的漩涡。这是第三次！
“是……你……”林默声音嘶哑，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试图去抓身边的弑魔枪，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苦悟老僧没有理会他的戒备，那双几乎被眼皮盖住的眼睛似乎扫了一眼林默胸口那团微弱的青莲之光，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悲悯，又似嘲讽。
“为了救这么一道残魂，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老僧的声音毫无起伏，与之前两次如出一辙的淡漠。
林默眼神一冷，没有回答。值不值得，无需这神秘莫测的老僧评判。
苦悟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这伤，寻常丹药无用，魔功在此地更是饮鸩止渴。想靠你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恢复，嘿，等你能动弹，这女娃的残魂早就散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灭了林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不过……”老僧话锋一转，那干裂的嘴唇似乎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你运气不错，又遇到了老衲。”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戈壁的某个方向：“由此往西三百里，有一片‘魔峰山脉’，山脉深处，有一口‘血泉’。”
“血泉？”林默心中一动，更加警惕。这老僧每次指引，都绝非坦途。
“非彼血泉。”苦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泉乃上古战魔陨落之地，其不灭战意与精血渗透地脉万年所化。泉水中蕴含极其精纯的气血之力和一丝不灭战意，对你这先天魔体和战魔之脉，乃是无上大补。或许能助你快速修复肉身，稳固魔元。”
林默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若真如此，那确实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但这苦悟老僧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前辈……三番两次现身，究竟意欲何为？”林默强撑着问道，他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缘分”。
苦悟老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声音如同夜枭：“意欲何为？老衲‘苦悟’，一生只观因果，不涉红尘。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过是见这‘种子’尚未长成便要夭折，随手浇点水罢了。”
他顿了顿，那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默的身体，看到了他识海深处那沉寂的真魔残魂，以及手背上那个“净”字烙印。
“种子已经播下，是开出往生之花，还是结出寂灭之果，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吧……莫要……让老衲失望才好……”
话音未落，苦悟老僧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般缓缓扭曲、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灼热的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三次相遇，依旧来得突兀，去得诡异。
林默躺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魔峰山脉，战魔血泉……这老僧似乎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这是救命稻草，还是通往另一个深渊的邀请？
他看着胸口那团似乎又黯淡了一分的青莲之光，感受着体内如同废墟般的状况，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没有选择。
无论是机缘还是陷阱，他都必须去闯一闯。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掌心这缕微弱的魂光。
他闭上眼，开始全力吸收那稀薄的灵气，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量，能让他动起来，走到那魔峰山脉！
戈壁的烈日下，一个濒死之人，带着一缕残魂，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与跋涉。而苦悟的第三次出现，如同在他命运的棋盘上，又落下了一颗重量未知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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