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古玩街今日格外热闹，万宝斋门前更是人头攒动。
昨日那场短暂而震撼的打斗余波未消，今日的公开鉴赏会，笼罩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
受邀前来的收藏家、行家、媒体记者，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门口巡视，仿佛在期待或警惕着什么。
万宝斋内，布置得庄重典雅。中央的玻璃展柜内，那尊唐代鎏金佛像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宝相庄严，工艺精湛，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秦伯远穿上了压箱底的深紫色唐装，精神抖擞地站在展柜旁，为来宾介绍佛像的历史渊源和艺术价值。
秦雪则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色旗袍，落落大方地担任着接待和引导工作，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
姜涛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与周围西装革履、长衫马褂的宾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端着一个青瓷盖碗，坐在角落一张不起眼的红木圈椅上，慢悠悠地品着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厅内每一个人，将他们的表情、动作、低声交谈尽收眼底。
周若雪则与几位相熟的商界人士寒暄着，气质优雅从容，仿佛昨日门口的冲突从未发生。
“秦老，这尊佛像果然名不虚传！这开脸，这衣纹，这鎏金保存度…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收藏家赞叹道，引来周围一片附和。
“李老过奖了，全靠祖宗荫庇，机缘巧合。”
秦伯远谦虚回应，脸上却难掩自豪。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赵天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今天换了一身银灰色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倨傲笑容，仿佛昨日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他身后除了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还跟着一个穿着税务制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夹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律师的男子（张律师）。
这阵仗，明显来者不善！
厅内瞬间安静了不少，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赵天麟身上，带着探究、好奇和一丝担忧。秦伯远和秦雪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哟，秦老爷子，鉴赏会搞得挺热闹啊！”赵天麟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展柜前，目光贪婪地扫过佛像，然后落在秦伯远脸上，“好东西啊！看得我都心痒痒。”
“赵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秦伯远不卑不亢，“鉴赏会自由参观，赵公子请便。”
“参观？当然要参观！”赵天麟嘿嘿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嘛，在参观之前，有点小事情想先跟秦老爷子确认一下。”
他朝旁边的税务王科长使了个眼色。
王科长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秦掌柜，我们接到实名举报，怀疑贵店这尊唐代佛像来源不明，涉嫌偷逃巨额税款，并存在非法交易行为。
根据相关规定，我们现在需要暂时封存这件物品，带回局里配合调查！”说着，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就拿出封条和文件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封存？这…这怎么行？！”
“来源不明？万宝斋的信誉一向很好啊！”
“赵天麟搞的鬼吧？这也太下作了！”
秦伯远气得脸色发白：“王科长！这尊佛像来源清晰，交易手续齐全，票据完备！何来来源不明？偷逃税款更是无稽之谈！你们这是无端刁难！”
“是不是刁难，调查清楚就知道了！”赵天麟得意地插话，“秦老爷子，配合调查是公民义务嘛！放心，只要东西没问题，查清楚了自然会还给你。
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眼神阴冷，“要是真查出点什么…嘿嘿，那你这‘万宝斋’的金字招牌，可就保不住了哦！”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利用官方力量进行打压，比昨天派打手更阴险！
秦雪气得俏脸通红，想要争辩，却被秦伯远死死拉住。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赵天麟在报复，在施压！
一旦佛像被带走，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就算最后能拿回来，交易肯定也黄了，万宝斋的名声也毁了！
赵天麟看着秦伯远愤怒又无力的样子，嘴角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挑衅似的环视全场，目光扫过角落时，看到了那个依旧在慢悠悠喝茶的男人。
姜涛？哼！能打又如何？在官方力量面前，你还能翻天不成？
就在这时，姜涛放下了手中的青瓷盖碗。
杯底与红木茶几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有魔力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赵天麟和王科长。
只见姜涛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他没有看赵天麟，也没有看那位王科长，而是径直走向展柜旁的秦伯远。
“秦老，手续。”姜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秦伯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对秦雪道：“小雪！快！把佛像的鉴定证书、交易合同、完税证明都拿来！”
秦雪立刻跑到后台，捧出一摞厚厚的文件。
姜涛接过文件，看也没看，直接走到那位王科长面前，将文件递了过去。
“手续齐全。”姜涛的语气平淡无波，眼神却如同深潭，平静地注视着王科长。
王科长被姜涛的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地接过文件。
他硬着头皮翻开，旁边那位张律师也凑过来仔细查看。
文件确实非常完备。权威机构的鉴定证书、清晰的交易流水、足额的完税证明…所有环节都无可挑剔！
王科长额角微微见汗。他是收了赵天麟的好处才来施压的，本以为万宝斋这种老店多少会有点擦边球，没想到对方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这下骑虎难下了！
赵天麟也凑过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声对王科长道：“王科！手续可以造假！必须带回去仔细核查！”
姜涛闻言，终于将目光转向赵天麟。那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威胁，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但就是这种平静，让赵天麟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气，嚣张的气焰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核查？”姜涛的声音依旧平淡，“可以。”
赵天麟和王科长都是一愣，没想到姜涛这么好说话？
“就在这里核查。”姜涛的下一句话，让两人脸色骤变！
“王科长是专业人士，张律师也在场。”姜涛的目光扫过两人，“还有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行家前辈在场见证。
现在，立刻，当面核查。哪条手续不清，哪个环节不明，当场指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王科长脸上，“查清楚了，该封存封存，该带走带走。查不清楚…”
姜涛没有说下去，只是拿起旁边秦雪刚刚奉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咕咚。”王科长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感觉姜涛那没说完的话，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对方那平静的眼神仿佛在说：查不清楚，后果自负。
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面核查？这无异于把他架在火上烤！他哪里敢真的“仔细核查”？万一查不出问题，他这滥用职权的帽子就扣实了！赵天麟也保不住他！
张律师也额头冒汗，他是懂法的，这情况再强硬下去，倒霉的绝对是他们！
“呃…这个…”王科长拿着文件的手有点抖，尴尬地看向赵天麟，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退缩。
赵天麟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他没想到姜涛会来这么一手！以势压人，逼对方当众下不来台！
这比直接动手打人还让他憋屈！他能怎么办？难道真让王科长当众丢脸？那以后谁还敢帮他办事？
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咳咳…”那位德高望重的李老适时地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王科长啊，我看这万宝斋的手续确实很齐全嘛。
我们这些老家伙也都在，佛像这等重器，还是谨慎些好，不宜轻易移动。
依我看，核查就不必了吧？免得惊扰了佛祖，也耽误了大家的鉴赏。”他这是给王科长递了个台阶下。
“对对对！李老说得对！”立刻有其他藏家附和。
“手续齐全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秦老的信誉，我们信得过！”
王科长如蒙大赦，连忙借坡下驴：“啊…是是是！李老说得对！是我工作不够细致！
既然手续齐全，来源清晰，那…那就不必封存了！秦掌柜，打扰了！告辞！”他匆匆将文件塞回给秦雪，连招呼都不敢跟赵天麟打，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张律师也赶紧夹着公文包跟上。
赵天麟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成了全场最大的笑话！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精心准备的杀招，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还反手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怨毒无比地瞪了姜涛一眼，又狠狠剜了秦伯远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秦家，还有你！咱们走着瞧！”说完，带着同样灰头土脸的保镖，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离开了万宝斋。
厅内沉默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
“干得漂亮！”
“赵天麟这次踢到铁板了！”
“那位姜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
秦伯远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握住姜涛的手：“姜先生！大恩不言谢！您…您真是我万宝斋的贵人啊！”
秦雪看着姜涛的眼神，崇拜得简直要冒出星星来。太帅了！不用一拳一脚，仅凭气势和智慧，就把赵天麟的阴谋碾得粉碎！
周若雪站在不远处，看着姜涛那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骄傲又玩味的笑容。
这家伙，总能给人惊喜。她款款走过去，从秦雪手中接过那个被保管得很好的保温杯，递还给姜涛：“喏，你的宝贝。”
姜涛自然地接过，拧紧盖子，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风暴，不过是喝茶时顺手拂去的一点浮尘。
鉴赏会继续进行，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和谐。
佛像交割仪式也顺利完成，那位省城的大收藏家对万宝斋的应对赞不绝口。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赵天麟绝不会善罢甘休。
青州赵家的报复，可能才刚刚开始。
但有了姜涛这根定海神针，秦家爷孙心中，已无惧任何惊涛骇浪。
姜涛重新坐回角落的圈椅，保温杯在手，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青州古街的天空。
赵天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个所谓的赵家，以及可能隐藏在佛像夹层里的“沉宝”线索。
这青州的水，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深那么一点点。
不过，水再深，也淹不死真龙。他只需静待，鱼儿自会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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