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城西的破巷总浸在一股潮湿的霉味里，夕阳把贾儿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攥着布包的手骨节泛白，粗布短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每走一步，裤脚沾着的泥点就往地上掉一颗。霍恒隐在巷口老槐树的浓荫里，指尖凝着层几乎看不见的淡蓝微光——这是“隐形诀”的余韵，既能跟着贾儿，又不会被察觉。
贾儿家的院门是用几根朽木钉的，推一下就“吱呀”响，像是随时会散架。他没立刻进门，反而蹲在门槛边，从布包里掏出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硫磺末，颗粒很细，是他用攒了半个月的铜板，从药铺老中医那儿讨来的。老中医当时叹了口气，说“这东西对付普通邪祟还行，遇上厉害的狐狸精，怕是不顶用”，可贾儿还是把纸包揣得紧紧的，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用粗布擦了擦门框，借着擦灰的动作，把硫磺末一点点撒进门轴缝隙里。动作很轻，指尖沾了粉就往衣角蹭，眼神却死死盯着门轴，像是在确认每一粒粉末都落得恰到好处。霍恒飘在他身后，能看到硫磺末接触到木门的瞬间，泛起极淡的白烟——那是硫磺遇潮气产生的反应，在他的仙力感知里，这些粉末正慢慢形成一道微缩的结界，像层薄纱裹在门轴上。
“倒懂以弱制强。”霍恒心里暗笑，这孩子没选择硬拼，反而先设“小绊子”，比那些只会哭求的成年人机灵多了。他想起自己刚融合仙力时，对着青鸾山的巨石练“劈山术”，结果把自己震得手麻，仙人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仙力不是用来硬碰硬的，得学会借巧劲。”
贾儿撒完硫磺末，又从布包里掏出半块麦饼——饼边有些发硬，是他从隔壁王婶那儿借来的。他在母亲卧房外支起张破木桌，桌子腿是歪的，得垫块石头才能稳住。麦饼被他摆得歪歪扭扭，一半露在桌沿外，像是忙得忘了收，又像是故意留下的诱饵。摆好后，他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张黄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只歪扭的狐狸，耳朵画得像兔子，尾巴却拖得老长，是他照着村里老人说的“厌胜小术”画的。他把黄纸压在麦饼下，指尖在纸上摸了摸，像是在祈祷这张纸能有点用。
做完这一切，贾儿溜进了柴房。柴房很小，堆着些枯枝，角落里有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是他爹生前用的。他靠在柴堆上，透过柴房门上的破洞，紧紧盯着卧房的方向。破洞很小，只能看到卧房门口的一角，可他连眼睛都不敢眨，呼吸压得极轻，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霍恒落在柴房顶上，瓦片被他踩得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能看到卧房里的景象——贾儿的母亲坐在床边，头发散乱，眼神空洞，手里攥着支银钗，那是家里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妇人时不时对着空气说话，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跟人聊天：“贵客，你什么时候来呀？我给你留了最好的茶。”
天渐渐黑透，巷子里的狗叫了几声，又很快安静下来。月亮躲在云里，只漏出点微光，把破院照得忽明忽暗。子时刚过，一阵风突然吹进院子，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有一点预兆。霍恒的眼神瞬间沉下来——这不是普通的风，风里裹着股淡淡的骚气，还有若有若无的妖气，像根细针，刺得人皮肤发紧。
一道白影飘进院子，落地时没有一点声音。那影子很高，穿着件月白色的布裙，裙摆拖在地上，却没沾一点灰尘。霍恒眯起眼，仙力感知里，这道白影的轮廓在慢慢变化——布裙其实是贾儿母亲的旧衣服，是用幻术变出来的，而白影的真身，藏在幻术下面，正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狐狸精朝着卧房走，路过木桌时，停顿了一瞬。她的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麦饼的香味，头微微侧过来，长发垂在脸侧，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点苍白的下巴。霍恒能看到她的指尖——指甲很长，泛着青白色，像是涂了层霜。她没碰麦饼，甚至没看那半块摆在桌沿的饼，仿佛那只是块没用的石头。
可就在她转身要进卧房时，目光突然扫过柴房的方向。霍恒心里一紧——这狐狸精的感知比他想的要敏锐，竟然能察觉到柴房里有人。狐狸精的头慢慢转过来，长发被风吹开一点，露出只眼睛——那是只绿色的眼瞳，像浸在水里的翡翠，没有一点温度，死死盯着柴房的破洞。
柴房里的贾儿吓得浑身僵硬，手紧紧攥住柴刀，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忘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条冰冷的蛇，缠在他身上，让他浑身发毛。他想躲，可柴房太小，根本没地方藏；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狐狸精朝着柴房走了两步，裙摆扫过地面，没有一点声音。她的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明明是人的形状，却透着股不属于活人的僵硬。霍恒指尖泛出淡蓝微光，悄悄捏了个“隐息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罩在柴房外，把贾儿的气息完全藏了起来。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以狐狸精的道行，用不了多久就能识破。
狐狸精走到柴房门口，停下脚步。她伸出手，青白色的指尖朝着破洞探去，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贾儿闭上眼睛，紧紧咬着牙，手里的柴刀握得更紧了，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洇出个小湿痕。
就在狐狸精的指尖快要碰到破洞时，她突然停住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皱了皱眉，绿色的眼瞳里闪过丝疑惑。霍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隐息诀”被识破了？可下一秒，狐狸精却收回了手，转身朝着卧房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是不想再耽误时间。
霍恒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他看着狐狸精走进卧房，听到里面传来贾儿母亲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贵客，你可算来了，我给你留了银钗，你看喜欢吗？”接着是狐狸精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却带着股魅惑的调子：“夫人有心了，这钗子我很喜欢。”
柴房里的贾儿慢慢睁开眼睛，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破洞外的月光，手还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狐狸精没进来，只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可他也明白，这只是开始——今晚，他必须想办法把这狐狸精赶走，不然母亲就真的没救了。
霍恒落在柴房顶上，看着卧房的窗户。月光透过窗户纸，照出两道影子，一道是贾儿母亲的，一道是狐狸精的。狐狸精的影子在慢慢变化，偶尔会露出点毛茸茸的轮廓，像是尾巴要露出来了。霍恒指尖的淡蓝微光越来越亮——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既能帮贾儿，又能不暴露自己的时机。
夜风又吹起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院门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巷子里的狗又叫了起来，这次叫得很凶，像是在警告什么。卧房里的狐狸精突然停下了说话，影子僵在那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霍恒的眼神一凛——看来，这场较量，要提前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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