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上海的地下世界，是另一个王国。
黑暗，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水滴从管道的接缝处渗出，滴落在浑浊的水流中，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是这里永恒不变的背景音。
“哗啦——”
一个下水道的井盖被从下方悄无声息地推开，两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了进来，随后又将井盖完美地复原。
正是钱通和王铁柱。
代号，“地龙”与“鬼手”。
王铁柱一进入这片环境，眉头就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他虽然是铁匠出身，不怕脏不怕累，但这股混杂着腐烂物和化学废料的气味，还是让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他打开了手电筒，一道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通道。
“指挥官说的地方，就在这边？”王铁柱压低声音问道。
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的，就是指挥官口中的“心脏起搏器”。
钱通，也就是“地龙”，却没有打开手电。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他仿佛比在地面上更加自在。
他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铁柱有些疑惑，但没有出声打扰。他知道，每一个被指挥官激活的队员，都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
过了足足半分钟。
地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王铁柱从未见过的，近乎于狂热的自信。
“找到了。”
他指着左前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岔路口。
“从这里进去，直行八百三十米，然后左转，穿过一段已经废弃的瓦斯管道，再向下走两个维修通道，就能抵达三井仓库的正下方。”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事情。
王铁柱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
地龙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能‘看’到。”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转过身，率先走进了那片更深的黑暗。
“跟紧我，这里的结构很复杂，走错一步，可能会被积攒的毒气困死，或者触发某些老旧的机关，被污水冲走。”
王-铁柱心头一凛，立刻收起了所有轻视之心，紧紧地跟在地龙的身后。
接下来的路程，让王铁柱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SSS级的【地下勘探与渗透】。
地龙就像一个幽灵，在这迷宫般的地下管网中穿梭自如。
他总能在无数个岔路口中，毫不犹豫地选择最正确的那一个。
他能提前预知哪一段路面积水最深，哪一处管道的结构最不稳定。
甚至有一次，他突然停下脚步，让王铁柱屏住呼吸。就在几秒钟后，他们头顶的地面上，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是一队正在巡逻的日军宪兵！
他们与地面的距离，不超过五米！
王铁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而地龙，却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视野”之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带路了。
这是神迹！
一个小时后。
地龙在一处布满了蛛网的，厚重的水泥墙壁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伸出手，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轻轻敲击着，侧耳倾听。
“上面，就是仓库的地基。混凝土厚度一点二米，内嵌了钢筋网。”
王铁柱放下背上的帆布包，打开来。
里面，不是炸药。
而是六个造型奇特的，如同金属圆盘一样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线路。
【高频次声波共振器】。
系统出品，专门用来对付坚固建筑的黑科技。
它不会产生剧烈的爆炸，但只要将它们安装在建筑物的结构承重点上，就能在启动的瞬间，释放出特定频率的次声波。
这种声波，会与混凝土和钢筋的分子振动频率达成共鸣。
其结果，不是爆炸。
而是……瓦解。
在无声无息之间，让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化为一堆粉末。
“鬼手，看你的了。”地龙向后退了一步。
王铁柱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特制的金刚钻头和固定支架。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炽热。
对于金属和结构的理解，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他不需要地龙告诉他承重点在哪里。
他只是用手抚摸着墙壁，就能感受到那座钢铁堡垒的“骨骼”！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迅速在墙壁上标记出了六个点。
滋——
刺耳的钻头声，在寂静的下水道中，被水流声完美地掩盖。
……
同一时间。
城南中心变电站外围。
一处废弃的民房二楼。
韩雪举着望远镜，面色凝重地观察着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院落。
高墙，电网，探照灯。
门口，是日军的岗哨。院内，还有伪军的巡逻队。
防御等级，确实比不了军港和仓库，但依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她的身边，几名核心队员已经全部就位，正在检查着各自的武器和炸药。
气氛，压抑得可怕。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
“队长……”
一个年轻的队员，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为了一个……我们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幽灵’？”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他们可以为组织，为国家，为信仰而死。
但现在，他们却要为一个神秘莫测，甚至将他们当做棋子和炮灰的“幽灵”，去执行一次自杀式的任务。
这值得吗？
韩雪缓缓放下望远镜，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
“这不是为了‘幽灵’。”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幽灵’给了我们什么？盘尼西林！能救活成千上万同志的盘尼西林！这份恩情，比天大！”
“现在，他需要我们。他要去闯影佐龙一的龙潭虎穴，要去拿对我们，对整个战局都至关重要的东西！他需要的，只是我们为他制造一点混乱，吸引敌人的注意！”
“你们告诉我，这值不值得？！”
年轻队员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他低下了头。
“值得！”
韩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是战士！战士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更何况，这个命令，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打败侵略者！”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所有人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韩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凌晨两点，还有最后十分钟。
她拿起桌上的冲锋枪，拉上了枪栓。
“准备行动。”
……
法租界，安全屋内。
林烽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上帝视角沙盘】中，代表韩雪团队的绿色光点，已经如同一张大网，将城南变电站死死罩住。
代表“地龙”和“鬼手”的两个光点，在三井仓库的正下方，闪烁着微光，旁边多出了六个代表着“共振器”的特殊标记。
而代表影佐龙一的那个深红色光点，依旧安然地待在仓库的二楼办公室里，对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一无所知。
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
林烽缓缓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
秒针，正在一格一格地，走向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数字。
他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
“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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