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影佐龙一，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像一头，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正在舔舐伤口的孤狼。
林烽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的后背，已经湿透。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神机的表演，结束了。
接下来，轮到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林君。”
影佐龙一，开口了。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冰冷和嘶哑。
但林烽能听出来，那声音的深处，隐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哈……哈依！”
林烽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抬起头来。”
影佐龙一缓缓地，转过身。
林烽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他看到，影佐龙一的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冷酷的面具。
仿佛刚才那个吐血、崩溃、疯狂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只有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告诉我。”
影佐龙一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来了。
林烽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问题，他已经在脑子里，演练过一万遍了。
“课……课长……”
林烽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充满了谄媚和惶恐。
“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就是……就是前几天，去市立图书馆，想找几本日本的古典文学，送给您……讨您欢心……”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实感”。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当时，正在跟一个卖古董的，争论一个花瓶的真假。”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虽然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但懂的东西，好像……挺多。”
“所以，我就……我就斗胆，把他推荐给了您……”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他竟然这么……这么厉害啊！”
林烽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后怕的颤抖。
他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影佐龙一的表情。
“我……我是不是闯祸了？课长？”
“他……他刚才，是不是把您给……得罪了？”
“他就是个疯子！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要是您不高兴，我……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任您处置！”
完美的表演。
一个胆小如鼠，急于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的汉奸走狗形象，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
他把自己，摆在了最低贱，最愚蠢的位置上。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打消影佐-龙一的怀疑。
影佐龙一，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烽的眼睛。
那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剖开他的血肉，看穿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林烽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但他不敢躲。
他只能，用一种，极度恐惧和无辜的眼神，回望着对方。
【上帝视角沙盘】之上。
代表着影佐龙一的那个红色光点，周围散发出的，代表着“怀疑”的能量波动，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频率，剧烈起伏。
他在分析。
他在判断。
他在林烽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每一句话的音调里，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他找不到。
林烽的表演，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
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难道，这个林烽，真的就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蠢货？
他发现了一个怪物。
但他自己，却对这个怪物的价值，一无所知？
这……
太荒谬了。
但，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起来吧。”
良久，影佐龙一，缓缓地开口。
他眼中的审视，终于，退去了一些。
“哈依！谢课长！”
林烽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腰，弯成了九十度。
“林君。”
影佐龙一走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雪茄，剪开，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从今天起，你有一个新的任务。”
“哈依！请课长吩咐！林烽万死不辞！”
林烽立刻表忠心。
影佐龙一吐出一口烟圈，用那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实验室的方向。
“陈默这个人……”
“他是一把，双刃剑。”
“一把，足以改变战争走向的，绝世神兵。”
“但同时，也可能，会伤到，握着它的手。”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成为这把剑的……剑鞘。”
他看着林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就是这个剑鞘。”
“从现在开始，陈默的一切对外联络，都必须，通过你。”
“他需要什么，你来汇报。”
“他说了什么，你来转达。”
“你是他，和外界之间，唯一的桥梁。”
“明白吗？”
林烽的心，猛地一沉。
终极绑定！
影佐龙一，这是要把他和神机，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他表面上，是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权力。
但实际上，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最沉重的，枷锁！
他成了，陈默的贴身囚徒！
“明……明白！”
林烽的脸上，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狂喜，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请课长放心！我保证！我保证看好他！”
“我就是他的一条狗！他走到哪，我跟到哪！”
“很好。”
影佐龙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这两条线，互相缠绕，互相监视。
他就不信，两只狐狸关在一个笼子里，会不露出尾巴。
“去吧。”
他挥了挥手，“去看看你的‘宝贝’，需要些什么。”
“哈依！”
林烽再次一个九十度鞠躬，然后，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办公室。
当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的瞬间。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凝重。
……
情报技术部，特级实验室。
当林烽走进去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幅，让他哭笑不得的画面。
整个实验室里，所有的研究员和警卫，都远远地，躲在墙角。
他们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实验室中央的那个男人。
陈默。
他正站在一台，全上海最先进的，德国蔡司电子显微镜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化学仪器。
也没有去碰那些珍贵的情报资料。
他的手里，正捏着那块，从影佐龙一办公室里，带出来的大清乾隆年制的……仿品瓷片。
他将瓷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载物台上。
然后，俯下身，将眼睛，凑到了目镜前。
他一边调着焦距，一边用他那特有的，古板而痴迷的语气，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
“石英粉末的颗粒度，竟然，是不均匀的。”
“这说明，研磨的工艺，存在着严重的缺陷。”
“太……粗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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