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还债”中,仿佛凝固了一般。我逐渐习惯了清晨的“夫君”打卡,习惯了洒扫、念书、下棋(被虐)的日常,甚至习惯了玄苍那捉摸不定的脾气和时不时冒出来的、高深莫测的点评。债务虽然依旧庞大,但看着玉简上那个数字以龟速缓慢减少,竟也生出一种诡异的“踏实感”。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我正一边机械地挥舞着石扫帚,清扫着角落里并不存在的灰尘(主要是为了凑够“半页”的工作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能不能想办法多抵几页债,比如主动要求念一本厚点的书?或者夸他两句看看能不能涨点“好感度”?
忽然,玄苍原本在石台上闭目打坐的身影微微一动,他缓缓睁开眼,星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望向禁地入口的方向。
几乎同时,我佩戴在腰间、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司内通讯玉符,轻微震动了一下,亮起微光。这是规则污染平息后,异闻司内部通讯逐渐恢复的迹象。
我好奇地拿起玉符,神识探入。里面有几条周大人发来的、语气恭敬的例行汇报,主要是关于司内重建进度、伤亡抚恤以及对外解释此次“意外”的官方说辞(归结于某危险收容物临时失控,现已重新封印云云)。
但最后一条讯息,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另,据巡城司密报,近日胤都城内,有数起离奇死亡事件,死者皆面容安详,无外伤,亦无中毒迹象,唯眉心一点朱砂痕,似有妖气残留,然转瞬即逝,难以追踪。其死状……与百年前‘画皮妖’作祟案卷所载,颇有相似之处。此事已呈报司主,然司主近日闭关,未予批示。晚辈愚钝,不知是否当深入彻查,亦或暂缓,以免节外生枝?恳请前辈示下。”
画皮妖?眉心朱砂痕?百年前旧案?
我虽然是个摸鱼文书,但在卷宗库混了这么久,对一些有名的妖物案例还是有所耳闻的。画皮妖,是一种极其诡异狡诈的妖物,擅长剥取他人皮囊,伪装身份,其杀人手法正是于无形中摄人魂魄,留下眉心一点朱砂印记作为标记。百年前那桩案子闹得很大,最后据说是一位隐世高人出手才将其铲除。如果真是画皮妖重现……
我下意识地看向玄苍。他显然也“听”到了这条讯息,神色平静,但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画皮妖……”他低声重复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在石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叩”声,“百年前,本座沉睡之初,似有耳闻。其背后,似有‘影族’的影子。”
影族?又是一个我没听过的名词。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周师侄请示下,我们……要不要管?”我试探着问。虽然玄苍名义上算是我的“债主”兼“室友”,但异闻司的事务,理论上还是周大人他们负责。不过,经历了上次的事件,周大人显然已经把玄苍当成了主心骨。
玄苍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夫人以为,该当如何?”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愣了一下,挠头道:“我?我能有什么看法……不过,要真是画皮妖,那肯定得管吧?不然让它继续害人?”
“哦?”玄苍挑眉,“为何要管?天下妖物害人者众,异闻司管得过来么?何况,此事蹊跷,百年前已除之妖突然重现,背后恐有隐情。贸然插手,未必是福。”
他这话说得冷漠,却现实。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啊,天下不太平的事多了,异闻司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万一背后真有阴谋,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是……想到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眉心那点诡异的朱砂红……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我小声嘀咕,“再说了,万一这妖物越来越猖獗,闹大了,最后还是得异闻司收拾烂摊子。早点解决,不是更省事?”
玄苍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似笑非笑:“夫人倒是……心怀苍生。”
我老脸一红:“谁、谁心怀苍生了!我就是……就是觉得麻烦早点解决比较好!免得影响我……我还债!”
这个理由找得我自己都心虚。
玄苍低笑一声,不再逗我。他指尖凝出一缕微光,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一道无形的讯息便传了出去。想必是给周大人的回复。
“你如何回复的?”我好奇地问。
“静观其变,暗中查探,勿打草惊蛇。”玄苍淡淡道,“画皮妖习性狡诈,擅隐匿,与其贸然追查,不如等它自己露出马脚。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禁地入口,仿佛能穿透层层石壁,看到遥远的胤都城:“此事时机巧合,未必是偶然。”
我心里一凛。他的意思是,画皮妖重现,可能和之前规则污染的事件有关?或者,是冲着异闻司……甚至是冲着他来的?
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悄然弥漫在心头。
玄苍的“教学”
或许是因为画皮妖的事件,也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接下来的几天,玄苍似乎改变了“工作”安排。他减少了让我念诵古籍的时间,反而开始有针对性地向我讲解一些关于妖物特性、阵法原理乃至规则辨识的知识。
讲解的过程,依旧充满了他独特的“债主”风格。
比如,他拿起一块我打扫时收集的、蕴含微弱火灵力的赤色石子,问道:“此物可能布阵?”
我茫然摇头。
“愚钝。”他点评一句,指尖一点,那赤色石子便飞起,与其他几块普通石子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排列在地面。刹那间,一股微弱却稳定的暖流以石阵为中心扩散开来,驱散了墓室一角常年不散的阴寒。“此乃‘微阳阵’,可驱散阴秽,安抚神魂。虽简陋,却乃阵法基础。记下,可抵半页。”
我:“……” 这就半页?也太好赚了吧!我赶紧瞪大眼睛死记硬背。
又比如,他会在下棋时,突然指着棋盘上某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说:“此地若置一子,可引动‘暗流’,逆转局势。如同规则,看似无关的线索,往往暗藏关键。” 然后逼着我复盘,直到我理解为止,美其名曰“锻炼思辨”,抵一页。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偶尔会拿出那本《深渊法典》残页,不是让我读,而是指着上面某个扭曲的符号问我:“此符何意?”
我看着那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缠绕而成的诡异符号,只觉得心神摇曳,赶紧移开目光:“不、不知道!看着就难受!”
“此乃‘缚魂印’简化变体,常用于禁锢与折磨。”玄苍平静地解释,指尖划过符号,那符号竟微微发光,散发出令人牙酸的寒意,“规则之力的运用,有正有邪。识其形,方能辨其害,破其法。此课,抵两页。”
我强忍着不适,努力记下那个符号的特征和玄苍的讲解。虽然过程煎熬,但不得不承认,这些知识远比那些枯燥的古籍更有用,也让我对“规则”二字有了更直观也更惊悚的认识。
他似乎在用一种填鸭式的方式,快速武装我。这种急切感,让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夜半私语
一天深夜,我被一阵极轻微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惊醒。不是地震,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移动?或者挣扎?
我警惕地坐起身,看向玄苍。他依旧在石台上打坐,仿佛毫无察觉。但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我似乎看到他垂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夫君?”我试探性地小声唤道。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并无睡意。“何事?”
“刚才……好像有动静?”我指了指地面。
玄苍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无妨,些许地脉扰动罢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地脉扰动?真的这么简单吗?
我躺回去,却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墓室顶部模糊的刻痕,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腾:画皮妖、影族、规则污染、地脉扰动、玄苍异常的教学……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是否有一条无形的线在串联?
玄苍他,到底在防备什么?或者说,在等待什么?
我侧过头,看着石台上那个沐浴在微光中的身影。他闭着眼,面容平静,仿佛与这古老的禁地融为一体,神秘而强大,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似乎卷入了一个远比“还债”更复杂、更危险的旋涡之中。而这个把我拉进旋涡的老妖怪,他的心思,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后半夜,我在辗转反侧中度过。而玄苍,始终静坐如初,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
只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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