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霉味和尿臊气混杂着稻草腐烂的酸臭,像一张湿漉漉的蛛网,死死裹住我的口鼻。我猛地睁开眼,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眼前是粗如儿臂的木栅栏,栅栏外是一条昏暗、狭窄的石砌通道,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影般的光晕。我正躺在一堆潮湿发霉的稻草上,身下硌得生疼,手脚沉重,低头一看,竟是戴着粗糙冰冷的铁镣铐。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往世回廊,轮回审判,第一世轮回,落魄书生……还有官差那声“涉嫌科举舞弊”的厉喝。我,罗九牧,此刻竟真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身陷囹圄的文弱书生?体内空空如也,往日澎湃的心灯之力、凝练的仙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彻底封印,连一丝感应都无。只有这具书生躯壳本身的虚弱、惊惧和一丝不甘的冤屈感,无比真实地折磨着我的神经。
“咳……咳咳……”旁边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我扭头看去,隔壁牢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他双眼浑浊,脸上布满污垢,正有气无力地喘着。更远处,还有其他牢房隐约传来的呻吟声、锁链拖动声、以及狱卒粗鲁的呵斥,交织成这暗无天日之地的背景音。
这就是轮回审判的惩罚?让我体验这等屈辱和绝望?我心念急转,试图联系玄女或凌清霜,但神魂如同被隔绝,连星澜长老那点微弱的星辉印记都感知不到。我们三人虽同入回廊,但似乎被投入了不同的轮回片段中,各自承受考验。
“新来的?犯了什么事?”那咳嗽的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我张了张嘴,书生原本的记忆碎片浮现:“晚生罗……罗文,被诬告……科场舞弊……”这名字和身份,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此刻也成了我的“角色”。
“舞弊?”老者嗤笑一声,带着看透世事的麻木,“这诏狱里头,十个有九个喊冤。剩下的那个,是连喊冤的力气都没了。”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能吃牢饭的。等着吧,过堂、用刑……嘿嘿,有得熬。”
我的心沉了下去。若真是普通书生,恐怕真会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但我是罗九牧!即便力量被封,历经生死磨砺的意志和洞察力犹在!这轮回景虽是虚幻,但对神魂的影响绝对真实,必须尽快找到“堪破”的关键。
我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周遭。牢房石壁斑驳,刻着不少模糊不清的字迹和图案,似是前人遗书。空气流通极差,但隐约能闻到一丝极淡的、不同于霉臭的奇异药草味,来源不明。栅栏外的通道尽头,似乎有扇铁门,门缝下透出的光线略亮,偶尔有沉重脚步声经过。
“老先生,在此多久了?”我尝试套话。
“多久?记不清喽……天日都见不着,谁还记那玩意儿。”老者摇摇头,“只记得进来时,外面那棵老槐树才碗口粗,现在……怕是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了吧。”
槐树?我心头一动。书生记忆里,被抓前似乎瞥见过衙门外确有一棵巨大的古槐,枝叶虬结,透着股阴森气。这老者提及槐树生长,暗示时间流逝,但也可能另有所指?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名满脸横肉、腰挎朴刀的狱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子。这两人气息沉稳,步伐轻盈,绝非普通衙役,更像是……江湖高手或特殊部门的人!
狱卒径直走到我的牢门前,哗啦一声打开铁锁,狞笑道:“罗文,你小子走运了!上官提审,好好‘伺候’着!”说着就要进来拖我。
那两名黑衣人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我,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提审?科举舞弊案何须这等阵仗?而且他们的眼神,不像审案,倒像在搜寻什么东西!
危急关头,书生本能地恐惧颤抖,但我核心意识却异常清醒。不能跟他们走!一旦离开牢房,进入刑讯室,生死难料,这轮回考验可能就此失败!
就在狱卒粗糙的手即将抓住我衣领的刹那,我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片异常干燥、甚至有些龟裂的泥土——与其他地方的潮湿截然不同!老者刚才咳嗽时,似乎也总有意无意地靠向那个方向?
电光火石间,我福至心灵!这绝非普通牢房!那丝奇异药草味,老者对时间的模糊表述,还有这干燥的墙角……种种迹象指向一个可能——这牢房下方,或许有密室或暗道!而那两名黑衣人,目标可能并非“罗文”这个书生,而是藏在牢房里的某样东西或秘密!
赌了!
我猛地向后一缩,看似是恐惧躲闪,实则脚镣故意在干燥的地面上重重一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我模仿书生的惊恐语气大喊:“大人饶命!晚生……晚生愿献出家传宝图!只求活命!”
“宝图?”狱卒一愣,动作停下。两名黑衣人眼神骤然锐利,其中一人低喝:“什么宝图?说!”
我心中冷笑,果然上钩了!我继续胡诌,手指却看似无意地指向那干燥墙角:“是……是一张前朝藏宝图,就……就藏在……”我故意气喘吁吁,话语断续,吸引他们全部注意力。
就在他们凝神倾听的瞬间,我暗中将全部意志力集中——虽然心灯之力被封印,但那历经淬炼的神识敏锐度仍在!我捕捉到墙角那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泥土的能量波动!是机关枢纽的气息!
“在哪里?!”黑衣人逼近一步,语气带着压迫。
就是现在!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戴着镣铐的脚狠狠跺向那片干燥地面的一处细微凸起!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干燥墙角的一块石板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浓郁的、带着尘土和陈旧气息的风从洞中涌出!
“有暗道!”黑衣人惊呼!
几乎同时,那一直蜷缩的老者,眼中猛地爆发出与他年纪和虚弱完全不符的精光!他身形如鬼魅般弹起,原本佝偻的身躯瞬间挺直,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并非冲向洞口,而是直扑那两名黑衣人!双掌拍出,掌风凌厉,竟带着破空之声!
“你们这群朝廷鹰犬,休想得逞!”老者声音洪亮,哪还有半分病态!
变故突生!狱卒吓傻了,连滚爬爬往外跑。两名黑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看似奄奄一息的老头竟是高手,仓促间拔刀迎战!牢房内顿时刀光掌影交错,劲气四溢!打得木栅栏嗡嗡作响,碎石飞溅!
我趁乱缩到角落,心中豁然开朗!这老者是守护者!这牢房是陷阱也是庇护所!所谓的“科举舞弊案”,恐怕只是将我卷入某个更大阴谋的借口!这第一世轮回,考验的不仅是忍耐,更是在绝境中洞察真相、抓住一线生机的能力!
老者的武功极高,掌法刚猛霸道,但两名黑衣人配合默契,刀法刁钻狠辣,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时间竟斗得旗鼓相当。然而,老者毕竟年迈,又久困牢狱,气息渐渐不稳,一招不慎,肩头被刀锋划破,鲜血直流。
“前辈!”我脱口而出,虽知是轮回幻景,但这老者的坚守与爆发,让我心生敬意。
老者逼退一名黑衣人,喘着粗气喝道:“小子!洞口只能维持十息!快走!顺着暗道下去,能否活命,看你造化!”他显然看出我并非普通书生,但也无暇多问。
走?我看着那漆黑的洞口,又看看独力支撑的老者。一走了之,或许能暂保安全,但这轮回的“堪破”关键,恐怕并非独善其身!这老者,这暗道,这突如其来的厮杀,都是这轮回景的一部分!若不能明悟其背后的“因果”,如何算过关?
刹那间,书生记忆中的一些碎片与我的心灯感悟隐隐共鸣。这牢狱之灾,这阴谋追杀,这舍身守护……其核心,似乎是关于“坚守”与“抉择”?坚守本心,抉择正道?
我目光扫过战场,发现一名黑衣人正试图绕开老者,冲向暗道入口!而老者被另一人死死缠住,无法分身!
不能让他得逞!我虽无力量,但还有这具身体和头脑!我猛地抓起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石,看准那黑衣人的膝盖后方脆弱处,用尽全身力气掷了过去!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准头差劲,但突然袭击还是让那人身形一顿!
“找死!”那黑衣人怒喝,反手一刀劈向我!刀风凛冽,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老者竟不顾自身安危,硬生生用后背替我挡下了这一刀!噗嗤!血光迸现!
“走啊!”老者回头对我嘶吼,眼神决绝。
这一刻,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是心灯的力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战意与守护之念!这轮回景,在模拟生死抉择,激发我最深处的本能!
我没有冲向暗道,反而弯腰捡起地上那狱卒慌乱中掉落的一根粗短水火棍!棍身粗糙沉重,但我握在手中,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我握着的不是棍棒,而是……我的涅盘心剑的虚影?
错觉?不!是意志的投射!我虽无灵力,但战斗的意识、剑道的领悟还在!我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棍梢,回忆着涅盘心剑斩出时的韵律与决绝,对着那名伤老者的黑衣人,使出了一记看似笨拙、却直指其刀法破绽的直刺!
这一刺,毫无威力,却时机角度刁钻至极!恰好打断了黑衣人追击老者的势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老者。一个文弱书生,竟敢对高手出手?还……差点刺中?
“臭书生,你活腻了!”黑衣人恼羞成怒,弃了老者,全力向我扑来!
压力陡增!我凭借远超书生的反应和战斗意识,连连闪躲,水火棍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镣铐沉重,极大地限制了我的动作,好几次刀锋擦着身体而过,留下血痕!完全是凭借本能和意志在硬撑!
“意守丹田,气贯四肢!笨拙亦是剑,心诚石可开!”那老者一边抵挡另一人,一边忽然对我喝道,话语中竟隐含着一套粗浅却直指本源的运力法门!
我福至心灵,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按照老者口诀调动这具书生躯壳内微薄的气息!说来也怪,这法门竟与我心灯淬炼肉身的法理有一丝相通之处!顿时,只觉得手脚似乎轻了一丝,力量也凝聚了一分!手中水火棍挥舞起来,不再全是笨拙,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虽然依旧被完全压制,但不再是被动挨打,偶尔还能凭借精妙的预判和突然爆发的巧劲,逼得对方回防一二!我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精神高度集中,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轮回,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与抗争!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让我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更深一分,对“力”的理解也更进一步。
原来,力量的本质,并非完全依赖于能量层级,更在于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心灯之力是更高层次的表现,但最基本的身体发力、意志凝聚,才是根基!这轮回景,是在帮我夯实最基础、也最容易被忽略的“体与意”的融合!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奇特感悟中时,通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似乎是更大的官军赶到了!
两名黑衣人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虚晃一招,竟毫不犹豫地抽身急退,迅速消失在通道尽头!他们似乎不愿与官方正面冲突。
老者松了口气,踉跄几步,靠墙坐下,肩背伤口血流如注,脸色苍白。
暗道洞口还在,机括声渐弱,即将闭合。
“前辈,你怎么样?”我急忙上前,想帮他止血。
老者摆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小子……你……不是普通人。”他喘着气,“这暗道……通往城外……但……危机重重……你……好自为之……”说完,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我看着即将关闭的洞口,又看看昏迷的老者,心中天人交战。走,或许能继续轮回考验;留,老者可能因我而死,这轮回景的“因果”是否会崩塌?
最终,我一咬牙,撕下衣襟,简单为老者包扎伤口,然后将他背了起来!我不能丢下他!这不仅是道义,更是我对这轮回“坚守”二字的理解!
就在我背着老者,艰难地迈入漆黑洞口的刹那,身后机括彻底合拢。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向下延伸的台阶。而整个牢狱场景,如同水墨画般开始扭曲、淡化。
一个宏大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舍身取义,抉择于心。体意初融,剑心萌发。第一世‘困狱之劫’,堪破!”
嗡!
周围景象彻底消散,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混沌的回廊空间。但不同的是,我能感觉到,胸膛中那被彻底封印的心灯,灯焰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虽然力量依旧被封,但那种被绝对隔绝的感觉消失了!更奇妙的是,我对自身肉体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敏锐,仿佛刚刚那场生死搏杀,洗去了某种蒙蔽灵识的尘埃。
同时,一段明悟涌入心间:这往世回廊的三世轮回,并非单纯惩罚,而是淬炼!每一世都会封印大部分力量,让我在不同极端环境下,锤炼不同的根基。第一世,锤炼的是体魄与意志最本源的结合,是“剑心”的萌芽。
前方,混沌雾气再次翻涌,第二世轮回的入口,正在形成。那气息,不再是牢狱的阴冷,而是带着一种炽热、混乱和……无尽的杀戮之气。
凌清霜和玄女,她们又经历了怎样的轮回?我们能否在回廊尽头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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