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鹿彦祖被光头修士随意安排进了一间厢房。房间虽然久无人居,积了些许灰尘,但床铺被褥倒是干净,想必是那位格格姑娘提前收拾过。身心俱疲的他几乎是沾枕即着,一夜无梦,竟是从离开家乡后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觉。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鹿彦祖便自然醒来。屋内寂静无声,他侧耳倾听,宅子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呼吸。
他起身整理好衣冠,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堂屋内果然空空荡荡,昨日喧嚣温暖的餐桌此刻冷冷清清,唯有桌面中央,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信笺,旁边还压着一张材质奇特、隐隐泛着微光的黄色符箓。
鹿彦祖心中一凛,快步上前。只见那信封上并无署名,他拿起,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行行粗犷却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鹿小兄弟,见字如面。
俺和师妹师门有命,天未亮就得动身,就不吵你清梦了。这老宅子,修缮的事就全权托付给你,银钱该用就用,不必节省。完工之后,你自住便是,住到何时都行,不必客气,俺也不知哪年哪月才会再回来。
另,镇上灵石矿的风波你无需担忧,已有附近大宗门干预,不出三日,那帮凑热闹的家伙见无利可图,自会散去,小镇也会恢复往常,你耐心等待即可。
桌上这张符,是俺师妹临走前特意给你画的。你贴身收好,不惧水火,关键时或可挡筑基期修士一击,给你这等凡人防身,算是绰绰有余了。世道虽看似太平,但仙凡混杂之处,难免有不开眼的蠢货,留着以防万一。
仙凡终有别,缘聚缘散,皆是常事。俺们就此别过,望你诸事顺利。若有缘,日后或还有相见之日。
光头 留笔”
信的内容直白而简洁,却让鹿彦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萍水相逢,对方不仅慷慨赠予安身之所,委托重任,赠予钱财,竟还考虑到了他的安危,留下了如此珍贵的保命灵符。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符箓。触手微温,纸张不像寻常纸质,反而带着一种柔韧的皮质感,上面的朱砂符文蜿蜒曲折,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他依言将其仔细贴身收藏好,那符箓贴在胸口皮肤上,传来一丝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将信件再次细细读了一遍,尤其是关于灵石矿风波三日即散和灵符功效的部分,心中最后一点忐忑也渐渐平息。
收好信件,鹿彦祖推开老宅的大门。晨光洒在清净的街道上,与昨日被修士挤满的喧嚣恍若隔世。他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回头望了一眼这栋暂时托付于他的老宅,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计划。
先去找光头兄提到的工匠头,开始着手商议修缮事宜。然后,耐心等待狐媚子回来。神魂联系之下,狐媚子只要回到小镇他们之间定然有所感应。
鹿彦祖就着院中冰凉的井水草草抹了把脸,漱了漱口,算是完成了洗漱。没有青盐柳枝,牙是刷不成了,只好等回头再去市集购置。
他揣好钱袋,依着光头昨日模糊的指点,朝着镇子东郊的匠坊走去。清晨的小镇,修士依旧不少,或步履匆匆,或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矿脉之事,灵气的波动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鹿彦祖低着头,尽量避开人群,沿着街边快步行走。
东郊匠坊并不难找,一片开阔地上聚集着几家大的工坊,锯木声、敲打铁器声、工匠们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烟火尘世的气息,与修士带来的那种疏离感截然不同。鹿彦祖找到光头提过的那家工坊,说明了来意,并提到了光头修士的。
工坊的负责人是个皮肤黝黑,手掌粗壮的中年汉子,一听是仙师委托的活计,态度立刻变得十分热情恭敬,显然光头在这镇子上名声颇佳且熟门熟路。双方简单商议了修缮的大致要求和用料,工匠头便爽快地答应明日一早就带人过去勘测并开工。鹿彦祖按照市价预付了一部分工料钱,对方连连保证一定用最好的材料,派出最得力的伙计。
了却一桩大事,鹿彦祖顿觉轻松不少。腹中饥饿感传来,他便在路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早点摊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浓稠的米粥,几个扎实的粗面馒头,就着一小碟咸菜,唏哩呼噜地吃了个干净。这寻常百姓的食物,远比什么灵丹仙果让他觉得踏实舒坦。
兜里还有不少沉甸甸的银子,鹿彦祖心里有了底。他依旧不想在修士众多的地方久留,吃完早点便拐去了镇上的菜市。
市集里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他挑着新鲜水灵的蔬菜买了几样,又走到肉铺前,跟老板商量好了,每日定量往宅子里送些鲜肉和鸡蛋,钱款定期结算。如此,基本的吃食也不用日日出来采购了。
忙完这些,日头已经渐渐偏西。鹿彦祖提着买来的菜蔬,慢悠悠地往回走。回到那朱漆大门的老宅,推开门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包裹了他。与门外那个仙凡混杂,暗流涌动的小镇相比,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静谧角落。
院子不大,但整洁,角落有一棵老树,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阴凉。树荫下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鹿彦祖眼尖,在厢房杂物里找到一张旧躺椅,虽然积了灰,但骨架结实。
他打起井水,仔仔细细将躺椅冲洗擦干,然后搬到老树下的阴凉里。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爽。
鹿彦祖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地陷进躺椅里。身体随着椅背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望着头顶青翠的树叶和湛蓝的天空,鼻尖是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耳边只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和偶尔远处传来的极模糊的市井声。
又过了一晚,清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院门外就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吆喝声。鹿彦祖早已起身,刚烧好一壶开水备着茶,闻声便去开了门。只见工头老汉带着五个精壮汉子站在门外,个个皮肤黝黑,手脚粗大,带着各式工具,眼神里透着干练和实诚。
“鹿小哥,早啊!人手我都带来了,都是熟手,您放心!”工头老汉笑着拱手。
鹿彦祖连忙将人请进来,倒了粗茶招待。几位工匠见主家客气有礼,也不多寒暄,喝了口水润润喉,便立刻行动起来。勘测的勘测,清理的清理,搬移杂物的搬移杂物,各自分工明确,动作麻利,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鹿彦祖起初还颇觉新鲜,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如何丈量尺寸、检查梁柱、讨论用料和工艺,问东问西。工匠们也耐心解答。但看了一会儿,发现古代工匠的活计专业性很强,自己完全插不上手,而且他们极其细致负责,每一处都反复斟酌,完全没有偷奸耍滑的意思,他便也放下心来,不再碍事。
快到晌午,鹿彦祖钻进了厨房。他昨日采购的食材正好派上用场。他手脚也算利落,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白米饭,炒了一大盆青椒肉片,一大盆清炒时蔬,又用砂锅炖了满满一锅猪肉花生汤,油水足足的,香气四溢。
饭菜端上石桌时,几个工匠眼睛都直了。他们平日干活,东家管饭的也不少,但多是些粗粮咸菜,能见点油腥就不错了,哪见过这般实在的饭菜?尤其是那肉片和浓汤,简直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鹿小哥,这…这太破费了!”工头老汉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的,各位师傅辛苦,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鹿彦祖笑着招呼大家,“快趁热吃,饭管够!”
工匠们不再客气,围着石桌狼吞虎咽起来,米饭吃了一碗又一碗,菜和汤更是扫荡得干干净净,个个吃得额头冒汗,心满意足。吃完饭,几人竟都不肯休息,抹抹嘴就又干劲十足地投入了工作,测量讨论得更加起劲,一直忙到日头西斜,才初步定下方案。
收工前,工头老汉拿着个小册子找到正在收拾碗筷的鹿彦祖。鹿彦祖还有些意外,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工整却略显稚拙的字迹详细列明了需要修缮的部分、预估的工时、所需的各种材料种类数量、以及请小工的人数。最后还有一项项算下来的工料总预算。
鹿彦祖心中先是自嘲了一下:“差点又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这古代的工匠头子,能统筹规划、计算料工,岂能是不识字的?”他仔细看了一遍清单,觉得每一项都合情合理,甚至有些材料的报价比他自己去问的市价还略低一些,预算总额也在那袋金银的承受范围内,便爽快地点了头:“没问题,就按老师傅您算的来。”
工头老汉见他如此信任,脸上笑开了花,连连保证后天一定带着人和第一批材料准时开工,今天回去就立刻安排。
送走工匠,院子里重归宁静。鹿彦祖刚想在躺椅上歇会儿,忽然又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后天开工,工匠加上可能来的小工,得有十几号人。自己一个人张罗十几个人的两顿饭,还得保证分量和油水,这可不是个轻省活儿,非得把他拴在厨房不可。
他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他提起昨日买的两大兜鸡蛋,出了门,朝着附近几家看着和善的邻居院子走去。
敲开第一户的门,一位围着围裙的大妈探出头。鹿彦祖表明来意,说是帮暂住的仙师家修缮宅子,后天工匠就来,自己一个人忙活十几人的饭菜实在吃力,想请有空闲的邻居大嫂大妈们帮帮忙,每天来做两顿饭,他愿意付工钱。
那大妈一听是仙师家的事,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的笑容又热切了几分:“哎哟!是仙师的宅子动工啊!你怎么不早说!那仙师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哦不,是仙师他老人家可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是我们街坊的大恩人!提什么钱不钱的!我家媳妇明天没事,我让她过去帮忙!”
鹿彦祖忙说:“这怎么好意思,工钱一定要…”
“可别!”大妈连连摆手,语气坚决,“仙师以前帮我们街坊邻居治病的治病,修补房顶的修补房顶,从来没收过半个大子儿!如今他宅子修缮,我们出点力气还不是应该的?再说,就做个饭,能费多大事!你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接着,鹿彦祖又走了几家,情况几乎一模一样。一提起是仙师家的事,邻居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异常热情,纷纷主动要求帮忙。男的嚷嚷着要去扛木头搬砖,女的争着要来做饭洗衣,甚至连老人家都说要来帮着看管工具、烧水送茶…
鹿彦祖在盛情之下有些招架不住,好不容易才劝住大家,说明修缮有专业的工匠,只需三位大娘帮着做饭就足够了。最终好说歹说,定下了两位最是利索热情的大妈,后天一早过来掌勺,并且坚决不收工钱。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大妈还拍着胸脯说:“鹿小哥你就放心!老婆子我别的不行,做饭是一把好手!当年我小时候病得都快没了,就是仙师给我喂了颗仙丹才救回来的!这恩情一辈子都忘不了!”
鹿彦祖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大妈…您今年贵庚了?”
大妈爽朗一笑:“哈哈,老婆子我五十有三啦!咋啦?”
鹿彦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连忙摆手:“没…没事没事!那就多谢大妈了!”
到了约定的开工日,天刚蒙蒙亮,老宅门外就人声鼎沸。工头老汉果然守信,不仅带来了之前那五个熟练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负责搬运、打下手的年轻小伙,外加几辆堆满了木材、青砖、瓦片和各式工具的大车,将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场面顿时热火朝天起来。
几乎是前后脚,街坊邻居们也来了。鹿彦祖原本只约了三位大妈,结果来的远不止这个数。领头的那位精神矍铄的大妈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同样利落的儿媳,另一个大妈则背着自己咿咿呀呀学语的小孙子来“见世面”,后面还跟着几个闻讯赶来、挎着菜篮提着鸡鸭、死活要尽一份心意的婶子婆婆……林林总总,竟也来了十好几号人,瞬间将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寒暄声、工匠们吆喝搬运材料的号子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原本静谧的老宅瞬间变成了喧闹的工地和厨房的结合体。
鹿彦祖看着这阵仗,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头疼。他本意只是请两三个人帮忙做饭,这下可好,简直成了社区总动员。但看着街坊们脸上真挚的热情和那份对“仙师老人家”毫无保留的爱戴,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这工程预计要半个月,总不能天天如此。
他赶紧拉住领头的那位大妈,苦笑着商量:“大娘,各位婶子大嫂的心意我替仙师领了,感激不尽!可这人实在太多了,院子都快转不开身了,反倒影响工匠干活。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排个班,每天固定三四个人来负责做饭收拾就行,大家轮流来,都能帮上忙,也不至于太劳累拥挤?”
领头大妈一听,拍腿赞成:“哎哟!还是鹿小哥你有主意!说得在理!就这么办!老婆子我来安排,保证每天都有人来,还不乱套!”她立刻转身,发挥出强大的组织能力,三言两语就把兴奋的妇人们安抚下来,迅速排好了轮值顺序,被排到后天、大后天的人们这才心说说笑笑地先散了,只留下今天当值的三四个人。
厨房立刻被几位大妈接管了。她们自带了家伙事,洗菜切肉,烧火起灶,动作麻利无比,配合默契,根本容不得鹿彦祖插手。他刚想进去看看要不要帮忙,就被一位大嫂笑着推了出来:“鹿小哥,这儿烟熏火燎的,不是你们男人待的地方,出去歇着吧,等着吃饭就行!”
鹿彦祖摸摸鼻子,又溜达到工匠那边。工头老汉正指挥着徒弟们爬上房顶检查,几个壮汉喊着号子搬运一根沉重的梁木。他刚想上前搭把手,工头连忙拦住:“哎呦,鹿小哥,可使不得!这粗活哪是您干的?万一磕着碰着,我们可没法跟仙师交代!您一旁瞧着就行,放心,保证给您弄得妥妥帖帖!”
得,两边都没他什么事了。
鹿彦祖站在喧闹的院子中央,看着工匠们挥汗如雨,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交响和女人们的笑语,自己倒成了最闲的那个。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只得默默地回到那棵老树下,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躺椅里。
得,监工就监工吧,虽然这监工当得,除了躺着,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干了。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规律得如同上了发条。原本有些陈旧寂寥的老宅,在这些喧闹而充满生气的日子里,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然一新。
鹿彦祖彻底适应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监工生活。他很快发现,自己晚上锁门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院门外必定已经候满了人。有扛着工具互相打着招呼的,讨论今日工项的工匠;更有按照约定,准时送来新鲜食材的商铺伙计,他们挎着满满菜篮,提着活鸡鲜鱼,与一旁嗓门洪亮,正准备开工的轮值大妈们热络地搭着话,那热闹劲儿,比镇上的早市也不遑多让。
于是,他干脆夜间就不再闩上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只是虚掩着。
结果便是,往往第二天清晨,他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外面的世界就已经率先苏醒。先是依稀听到巷子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压低的交谈声和轻快的笑声。接着,吱呀一声,院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人们熟门熟路地鱼贯而入。
工匠们会自发地在院角整理工具,检查昨日收好的材料,低声商议着今天的工序。而大妈大嫂们则目标明确,径直涌入厨房,瞬间点燃灶火。洗涮锅盆的“叮当”声、清澈的井水倒入缸中的“哗啦”声、利落的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声、还有她们之间永远也说不完的家常闲话……
他常常是揉着眼睛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已是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屋顶上瓦匠正在更换新瓦,阳光下飞扬着细微的尘埃;木匠在廊下刨着木料,清新的木材香气弥漫开来;泥瓦匠搅拌着灰泥,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而厨房里,蒸汽氤氲,饭菜的香气已经开始霸道地飘散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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