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不走,午后的日头仍有些烈。李二柱正帮着春杏家翻晒秋收的玉米,额头上的汗珠子滚进衣领,黏得人发慌。突然听见院里传来春杏的喊声,说灶房的柴火不够了,让他帮忙去柴房搬些劈好的木头。
他应了声,拍掉手上的玉米须子往柴房走,刚拐过墙角,就见春杏蹲在灶房门口,正对着灶膛里的火苗发呆。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布衫,领口绣着圈细巧的云纹,是新做的衣裳,衬得她皮肤愈发白净。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灶火的热气烘得微微发红。
“发啥愣呢?”李二柱走过去,弯腰抱起一捆柴火,“火都快灭了。”
春杏吓了一跳,手里的火钳“当啷”掉在地上,慌忙往灶膛里添柴:“没、没发愣,就是在想事。”她往灶里塞了根粗木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眼睛亮堂堂的,“俺在想,这玉米晒透了磨成面,能蒸好几锅窝窝,够吃到冬里。”
李二柱把柴火码在墙角,蹲下来帮她拨了拨灶膛里的柴,火星子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很快熄灭。“今年收成好,够吃。”他看她额角也沁着汗,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擦汗,看你热的。”
那帕子是他娘绣的,边角绣着朵简单的兰花,是他平时舍不得用的。春杏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然后才低着头擦汗,帕子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柴火的气息,让她心里莫名地发暖。
“对了,”春杏往灶里添了把细柴,声音闷闷的,“前儿个俺去镇上,见着你娘了,她说你总念叨着想买把新斧头。”
李二柱愣了下,随即挠挠头:“那不是看王木匠那把斧头锋利得很,随口说的嘛。”
“俺给你买了。”春杏突然从灶房的柜子里拿出个布包,递过来时脸有点红,“俺攒了三个月的绣活钱,让铁匠铺打了把新的,比王木匠那把还沉实。”
布包打开,一把崭新的斧头躺在里面,斧刃闪着寒光,木柄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还缠着圈红绳。李二柱拿起斧头,入手沉甸甸的,比他那把用了五年的旧斧头趁手多了。他试着挥了挥,风声都带着劲。
“你咋知道俺喜欢这种宽刃的?”他惊喜地抬头,眼里的光比灶火还亮。
“听王木匠说的,”春杏低下头,用柴火棍拨弄着灶膛里的灰烬,“他说你劈柴总爱用宽刃斧,说那样省力。”其实她是偷偷在柴房看了好几次他劈柴的样子,才记准了斧头的样式。
李二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他把斧头小心翼翼地别在腰后,觉得这把斧头比啥宝贝都金贵。“等过两天,俺就用它去后山劈柴,保证劈得又快又整齐。”
春杏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眼角弯成了月牙:“谁让你现在就去了?先把这锅玉米糊糊熬好再说。”她掀开锅盖,一股清甜的香气涌出来,玉米的醇厚混着淡淡的奶香——她特意往里面加了勺炼乳,是上次镇上货郎来卖的稀罕物。
“加了啥?这么香。”李二柱凑过去闻了闻,鼻子差点碰到锅沿。
“秘密。”春杏笑着把他推开,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糊糊,“等会儿给你盛一大碗。”
灶房里的热气越来越浓,把两人的脸颊都蒸得通红。春杏往灶里添柴,李二柱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看她手腕轻转搅动勺子,看她偶尔抬头时鬓边滑落的碎发,看灶火在她眼里跳跃的样子。他觉得这灶房比屋里凉快,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格外好闻。
“对了,”春杏突然想起事来,“俺弟说,下月想去县城看耍皮影的,你……你有空不?”她问得很轻,眼睛盯着锅里的糊糊,不敢看他。
李二柱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赶紧点头:“有空!咋没空?正好俺也想看看县城的皮影戏,听说比镇上的热闹多了。”他怕她反悔,又赶紧补充,“俺来赶车,保证比走路快。”
春杏搅糊糊的手顿了顿,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声音里带着笑:“那可说定了,不许又被你娘叫去帮着修猪圈。”
“保证不去!”李二柱拍着胸脯,腰后的斧头硌得他有点疼,却觉得踏实得很。
糊糊熬得差不多了,春杏盛出两碗,递给他一碗。碗底沉着满满的莲乳,甜香混着玉米的糯,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心里发颤。李二柱吃得急,烫得直哈气,春杏就坐在对面笑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阳光透过灶房的小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炭火在微微发亮,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
“你说,”李二柱突然开口,舔了舔嘴角的糊糊,“等收完秋,咱去后山摘野柿子吧?俺知道个地方,结的柿子甜得很。”
春杏抬眸看他,眼里的光比炭火还暖:“好啊,再带上竹筐,多摘点回来做柿饼。”
灶房外的玉米晒得噼啪响,灶房里的两人小口喝着糊糊,偶尔说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但谁都没觉得尴尬。柴火偶尔“噼啪”爆个火星,锅里的糊糊冒着热气,一切都慢得恰到好处。
李二柱看着春杏低头喝汤的样子,突然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的——有暖烘烘的灶房,有甜丝丝的玉米糊糊,还有个愿意等你一起摘野柿子的人。他腰后的新斧头还在,沉甸甸的,像揣了个沉甸甸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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