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把菜园的土冻得发脆,哑女踩着薄冰走进菜畦时,鞋底发出“咯吱”的轻响。她裹紧了蓝布衫,弯腰去拔最后一茬萝卜——翠绿的缨子上凝着白霜,像撒了层碎盐,萝卜缨子下的土被顶得裂开细缝,露出半截绯红的萝卜皮,看着就让人欢喜。
“慢点拔,别把缨子扯断了。”小虎扛着竹筐跟进来,筐底垫着干草,是怕萝卜磕破皮。他蹲在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抓住缨子轻轻一旋,萝卜带着泥土“噗”地跳出来,沾着的霜粒落在手背上,凉得他缩了缩脖子。
哑女把拔好的萝卜往筐里码,红皮白肉的萝卜在干草上滚了滚,沾掉不少泥土。她忽然举起一个歪歪扭扭的萝卜,冲着小虎比划——这是去年撒种时,她不小心踩了一脚的地方长出来的,没想到长得最壮实。
小虎接过来掂了掂,沉甸甸的:“这叫歪瓜裂枣更甜,晚上就炖它,放你腌的酸豆角。”他记得去年冬天,她用这样的萝卜炖粉条,酸豆角的脆混着萝卜的甜,他一顿吃了三大碗,连汤都喝得精光。
菜畦里的白菜也该收了,外层的叶子被霜打得发蔫,却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像穿了件绿棉袄。哑女剥开外层的老叶,露出里面嫩黄的菜心,用草绳捆成小把,小虎就往筐里搬。两人配合得默契,不一会儿就收了半筐,菜香混着泥土的寒气,在晨雾里漫开来。
“歇会儿,”小虎拽住她的胳膊,往田埂上的石头上按,“我去生火,咱烤个红薯暖暖手。”他从筐底翻出两个小红薯,是昨天在王婶家换的,表皮沾着黑泥,却透着股甜香。
哑女从怀里掏出火柴,划开时火苗“噌”地窜起来,映得两人眼睛发亮。他们捡了些枯枝堆成小堆,把红薯埋在里面,火苗舔着柴禾,噼啪作响,很快就把红薯烤得冒热气,焦糊的香味飘得老远。
“差不多了,”小虎用树枝扒开火堆,把红薯翻出来,吹掉上面的灰,掰开时“嘶”地吸了口凉气——金黄的瓤里淌着糖汁,烫得他直甩手,却还是往哑女嘴里塞了一块。
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焦皮的糊味,暖得人从喉咙一直热到胃里。哑女眯着眼嚼着,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在菜畦边烤红薯,他把最甜的那块给她,自己啃着有点硬心的,还说“我就爱吃带点嚼劲的”。
“明年多种点红薯,”小虎舔了舔嘴角的糖汁,“种在西坡的沙土地里,保准更甜。”
哑女点头,指着菜畦边的空地比划——那里可以种胡萝卜,王婶说胡萝卜炖肉最香。她其实想说,等收了胡萝卜,就给小虎做胡萝卜酱,抹在他爱吃的麦饼上。
阳光渐渐升高,霜开始化了,菜畦里的泥土变得湿漉漉的。小虎把捆好的白菜往筐里码,哑女则把萝卜缨子捋下来,打算带回家腌咸菜——去年腌的萝卜缨子特别下饭,小虎总说“比肉还香”。
“够了够了,”小虎按住她的手,“再拔筐就装不下了。”他看着筐里堆得冒尖的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今年的菜收得比去年多,够吃到开春了。”
哑女笑着拍掉手上的泥,忽然指着远处的杏林——枝头光秃秃的,却在晨光里透着点生气。她比划着:等开春杏花开了,就来菜畦里种点韭菜,韭菜炒鸡蛋配麦饼,好吃。
“行啊,”小虎扛起竹筐,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到时候我来翻地,你撒种,保证种出来的韭菜又嫩又绿。”
回家的路上,竹筐晃悠悠的,萝卜和白菜的清香混着烤红薯的焦香,在晨雾里慢慢散开。哑女跟在小虎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鞋上沾着的泥渍印在地上,像一串串歪歪扭扭的诗。她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被霜染过的秋菜,就像他们的日子,看似带着点清寒,却在一粥一饭的相伴里,酿出了最踏实的甜。
快到村口时,碰见张叔赶着牛车去镇上,看见他们筐里的菜,笑着喊:“收这么多菜啊,分我两颗白菜呗,我家那口子念叨好几天了。”
小虎赶紧从筐里挑了两颗最大的递过去,又塞了几个萝卜:“张叔,尝尝我们家的萝卜,脆甜!”
张叔乐呵呵地接了,从车上扔下来两个新做的竹筛:“给你们装菜用,省得受潮。”
哑女看着竹筛上细密的纹路,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这装满秋菜的竹筐里,装着的不只是过冬的吃食,还有左邻右舍的热乎气,和她跟小虎一起把日子过成诗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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