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走出扎纸店时,后背的夏衫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
明明是正午的烈日,毒辣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空气。
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刺骨的寒气顺着脊椎骨一节节向上爬,钻进骨头缝里,比昨晚在鬼市里被阴风吹过时还要冷。
他的右手死死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白纸。
这张纸,现在比陈哥塞给他的那张黑色银行卡要沉重千百倍。
它烫手。
它硌人。
它是一道催命符。
刘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又一次扫过纸上那几行用黑色水笔写下的字迹。
“头年饱满糯米,五十斤。”
“三岁纯黑公狗心头血,十斤,活取。”
“五年老雄鸡鸡冠,一百个,带血。”
……
这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诡异。
糯米,菜市场就有,可“头年饱满”是个什么标准?要一粒一粒挑吗?
狗血鸡冠更是离谱到了极点。
要求精确到了年份、毛色,甚至……取血的方式。
活取。
带血。
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是血淋淋的画面。
这哪里是什么购物清单。
让他去哪里找一百只养了足足五年的老公鸡?还要带着血的鸡冠?
他一个开小饭馆的,现在要去抢屠宰场的饭碗了。
刘根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那辆五菱宏光在城里鬼使神差地绕了两大圈,车里的冷气开到了最大,也吹不散心头的燥热与寒意。
最后,他一咬牙,方向盘猛地一打。
车头调转,开回了自家小区门口。
陈哥和他手下的队员果然还在。
事故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地面用高压水枪冲刷过,只剩下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他们设立了临时的岗哨,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如松。
只是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挂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茫然。
看到刘根的五菱宏光,陈哥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几乎是冲过来的,脚步带着风,态度比昨晚在扎纸店门口时还要热切百倍。
“先生,您回来了!前辈他……”
刘根推开车门,双腿落地时,感觉膝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
他强行模仿着电视里那些世外高人身边童子的派头,板起一张脸,压下所有的情绪。
他将那张被手汗浸得有些发皱的清单,递了过去。
“老板看过了。”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平直,冷漠。
“他说,东西可以收下,但规矩不能乱。”
陈哥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伸出双手,无比郑重地,用指尖捏住了那张纸的边缘,仿佛接过的不是一张清单,而是一卷蕴含着无上道法的古老经文。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队员再也按捺不住,伸长了脖子,视线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过来。
下一秒,所有人都安静了。
现场落针可闻。
空气里只剩下远处街道的蝉鸣,和几道瞬间变得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陈哥脸上的表情,正在发生一场剧烈的改变。
最初的恭敬,迅速转为看到“糯米”时的疑惑。
随即,疑惑被“头年饱满”四个字冲刷,化为凝重。
当他的视线落到“心头血”与“活取”之上时,凝重轰然崩塌,碎裂成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与癫狂热病的复杂神情。
他身后的队员们更是集体石化。
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清晰地写着哲学三问: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最年轻的队员嘴唇哆嗦着,扛不住这种诡异的寂静,指着清单上的一行字,声音都在发颤。
“陈哥,这……这‘活取’……”
另一个队员也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什么。
“前辈要这么多糯米,是要布置什么覆盖全城的大型法阵吗?可这狗血鸡冠……也太邪门了……”
“住口!”
陈哥猛地回头,一声雷霆般的低喝。
他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刮在两个年轻队员的脸上。
“前辈的深意,岂是尔等可以揣测的!”
呵斥完手下,陈哥的眼角却控制不住地剧烈抽搐起来。
他也是名门正派出身,见过的天材地宝不算少,可这么接地气,又这么邪门的材料单,真是平生仅见!
糯米,驱邪之物,这很好理解。
可特意注明“头年饱满”,必然是取其生机最鼎盛、阳气未泄的纯粹之意。
黑狗血,至阳至刚,破一切阴煞邪祟。
指明“三岁纯黑公狗”,是取其阳气最烈、血气方刚的巅峰之时。
更要“心头血”!
这已然不是简单的取血,这是要取其一身精血之粹!
雄鸡冠血,破晓之禽,鸣声一出,万鬼辟易,是阳气之始。
要求“五年老雄鸡”,是取其阳气积年之醇厚。
一百个……
一百个!
这是何等恐怖的数量,前辈要用此布下何等惊天动地、扭转乾坤的滔天大阵?!
陈哥越想,心脏跳得越快,几乎要撞碎胸骨。
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涌泉穴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这些东西,单看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鄙。
可一旦按照这些苛刻到变态的要求组合在一起,其中蕴含的法门与阴阳道理,简直深不可测!
前辈这是在点拨我们!
刹那间,一道电光在陈哥脑中炸开,照亮了所有关窍。
这些看似凡俗的材料,在前辈手中,定能化腐朽为神奇!
前辈是在用最朴素的道理,告诫他们这些后辈,修行之道,源于天地,源于万物,切不可好高骛远,舍本逐末!
大道至简!
想到此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崇敬之情,混杂着窥见真理的狂喜,几乎要从陈哥的胸膛里喷薄而出。
“我明白了!”
他对着刘根,猛地一抱拳,腰杆瞬间弯折,成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意。
“请先生转告前辈,清单上的东西,我们江城修行者联盟,就算把江城挖地三尺,也一定在三天内凑齐!”
“连同我陈家祖传的那块雷击桃木心,一并送到!”
刘根看着他那副打了鸡血、慷慨赴义的模样,张了张嘴。
那句“其实我家饭馆后厨就有糯米,还挺饱满的”在舌尖上滚了滚。
最后,还是被他默默咽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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