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的成功,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朱重八这个小团体里激起了层层涟漪。温暖驱散了寒夜带来的绝望,更点燃了少年们心中名为“能动性”的火焰。他们看向陈远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信服,逐渐变成了某种程度的依赖和崇敬。
“田娃军师”这个称呼,开始在汤和与徐达口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流传开来。
陈远并没有因此而飘飘然。他深知,一时的奇思妙想或许能解决眼前困境,但真正要在乱世立足,需要的是更坚实的东西——人心,和基于共同利益的凝聚力。
几天后的傍晚,几人挤在暖烘烘的土炕上,分食着为数不多的食物。外面寒风呼啸,庙内却难得有了一丝烟火人间的暖意。
陈远啃着干硬的饼子,忽然开口:“重八哥,汤和哥,徐达哥,咱们现在有块地,虽然小;有了这暖炕,冻不死。但光靠给刘德放牛,摸点泥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得想想以后。”
朱重八咽下嘴里粗糙的食物,眉头习惯性地锁紧:“以后?这世道,能活过明天就不错了,还想啥以后?”话虽如此,但他眼神里却有不甘的光在闪烁。
“活,也分怎么活。”陈远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现在这样,看刘德脸色,饥一顿饱一顿,是活着。但咱们能不能活得更像个人样?活得更踏实一点?”
“怎么个踏实法?”徐达沉声问道,他性格沉稳,思考得也更深。
陈远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过三人:“咱们几个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重八哥有胆识,有决断;汤和哥力气大,性子直;徐达哥稳重,心思细;我嘛,可能多点歪点子。咱们各有各的长处,合起来,就是一股力气。”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的想法是,咱们不能只想着自己吃饱。咱们得把力气往一处使。开荒种地,不能只种那一点,得想办法再开点,哪怕地再瘦,多种一点,秋天就多一口吃的。摸鱼抓虾,也不能只靠运气,咱们可以试试编个渔网,或者做个陷阱。甚至,咱们可以轮流去附近山里转转,看看有没有野果子、山药蛋,或者……有没有没人要的、能开垦的坡地。”
“咱们几个人,以后找到的吃的,不管是地里长的,还是水里捞的,山里找的,都放在一起。按出力多少分,但保证每个人都有一口,不让任何一个人饿死。咱们就是一个……一个小队。”
陈远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小队”这个词,避免使用过于现代的“团队”、“集体”等词汇。他提出的,其实就是最原始的集体生产和分配制度,以及发挥各自优势、分工协作的理念。
朱重八听得目光炯炯。他天生就有一种领袖气质,喜欢掌控,也懂得聚拢人心。陈远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早就受够了这种一盘散沙、各自挣扎的日子。
“田娃说得对!”朱重八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土炕似乎都晃了晃,“咱们几个,以后就得抱成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找到吃的,都不准独吞!谁敢欺负咱们其中一个,就是欺负咱们全部!”
他这话带着一股狠劲和义气,比陈远温和的提议更具煽动力。
汤和立刻响应:“对!重八哥说得对!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虽然不懂文绉绉的词,但这句俗语用在这里却再合适不过。
徐达也重重点头:“早该如此。单打独斗,在这年头活不下去。”
见众人都同意,陈远心中一定,补充道:“还有韩老爹那边……他们爷俩孤苦,韩老爹懂草药,是本事。咱们暗地里能帮就帮一点,结个善缘。万一咱们谁病了伤了,也有个能求救的人。这事,咱们自己知道就行。”
这一次,朱重八没有再反对。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韩老爹是老实人,林儿妹子也……不容易。就按田娃说的办。”
一个以朱重八为核心,以陈远为智慧,以汤和、徐达为骨干的微型团体,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于破庙的暖炕上正式成型。它没有响亮的名字,没有宏伟的目标,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这最朴素的愿望。但其中蕴含的凝聚力,却远超以往。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小小的团体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朱重八负责总揽和决策,凭借其天生的威信分配任务。汤和力气大,负责开荒和需要体力的活计。徐达心细,负责照料那片日益扩大的菜地(在陈远指导下,他们又开垦了两小块),并留意周围的动静。陈远则负责出主意,寻找新的食物来源,并继续利用“老郎中”的借口,将一些简单的卫生观念(比如喝水尽量烧开,食物存放注意防虫鼠)灌输给大家。
他甚至尝试用树皮和麻纤维搓制粗糙的绳索,指导汤和编成了一个极其简陋但确实能网住小鱼的渔网,虽然效率低下,但总算多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
他们找到的食物,无论多少,都会带回破庙,由朱重八主持分配。虽然依旧吃不饱,但至少避免了有人因一无所获而彻底饿晕的情况。那种“我们是一伙的”认同感,在共享食物和共同劳作的过程中,悄然滋生,变得越来越牢固。
陈远也会时不时地,将剩下的一小条鱼或者几颗野果子,趁夜色悄悄放在韩家门口。每次放下东西,他都能感觉到门内有一道小心翼翼的目光注视着他,但他从不回头,迅速离开。
有一次,他甚至在韩家门口发现了一小捆用草绳扎好的、晒干的艾草,旁边还有几颗认识的清热解毒的野菊花。没有留言,但他知道是谁放的。
这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互动,像寒夜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真实地温暖着彼此。
一天,徐达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凝重,他压低声音对朱重八和陈远说:“重八哥,田娃,我听说,北边闹得更凶了,好像有什么‘明王出世’,好多地方都不安稳,有红巾裹头的人起来了……”
朱重八眼神骤然一缩,挥手打断了徐达:“外面的事,少打听!先把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好!”
陈远心中却是一凛。历史的车轮,正在加速碾过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红巾军起义的烽火,已经越来越近了。他们这片暂时的、艰难的安宁,还能维持多久?
他看着身旁因为吃饱了一顿鱼汤而面带满足的朱重八,心中暗忖:潜龙在渊,终有腾空之日。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潜龙腾空之前,为他,也为自己和这个小团体,积蓄更多一点力量,锻造更坚韧的鳞爪。
乱世,即将真正拉开它血腥而壮丽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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