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斯誉住院的第七天,高烧终于退了,但咳嗽依旧缠绵,医生建议再观察几日。工坊的重担,依旧压在年轻一代的肩上。
宝宝那幅倾注心血的黎明玉兰绣品,终究还是送到了郑怀远联系的那场小型拍卖会。并非为了牟利,而是为了解燃眉之急——支付拖欠的物料款项和老师傅们的薪俸。当她在委托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时,笔尖有片刻的迟疑,仿佛能感受到绣品上每一根丝线的微颤。那是她探索植物呼吸系列的开端,是她艺术道路上的一次重要突破。乐乐默默陪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渡过这个难关,宝宝收起笔,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我会绣一幅更好的。
乐乐点头:一定会的。
拍卖会那天,两人都没有到场。他们选择留在工坊,和几位老师傅一起,准备新一批寄往大山的材料包。小雅则在医院陪着梅韵涵照顾龙斯誉,同时通过手机关注着拍卖的实时情况。
傍晚,小雅发来信息:‘黎明玉兰’,成交了。价格……比预估的高出三成。
后面附了一个买家的信息,并非预料中的某位藏家,而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的艺术基金会,名字很陌生。
宝宝看着手机屏幕,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公坊眼前的危机可以暂时缓解;另一方面,却像是失去了一个孩子,空落落的。她走到那面传承墙前,看着墙上自己早期那幅略显稚嫩的玉兰并蒂,仿佛能透过时光,触摸到林阿婆当年传递给她的温度。
阿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您说的‘舍得’了。
就在这时,工坊那部老式电话再次响起。宝宝深吸一口气,接听起来。
您好,匠心工坊。
是宝宝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男声,我姓沈,是‘晨曦艺术基金会’的代表。刚刚我们拍得了您那幅‘黎明玉兰’。
宝宝的心微微一紧:沈先生,您好。感谢您对这幅作品的认可。
不,是我们该感谢您创作出这样的作品。沈先生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赏,那不仅仅是绣品,我们看到了里面的‘呼吸’,看到了时光的流动。基金会致力于支持具有独立精神与人文关怀的年轻艺术家。我们注意到,您和您的工坊,目前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
宝宝保持着警惕,没有轻易透露更多信息:谢谢关心,工坊一切正常。
沈先生似乎听出了她的戒备,笑了笑:请别误会。基金会并非商业机构,我们不做投资,只提供无条件的资助和支持。我们欣赏的是工坊所代表的价值取向。如果方便,我们希望能拜访工坊,与龙斯誉先生,以及您,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当然,一切以不影响你们为前提。
这个电话,像是一道微光,穿透了连日来的阴霾。宝宝将情况告诉了乐乐和刚从医院回来的梅韵涵。
基金会?梅韵涵沉吟着,我好像听郑先生提起过这个‘晨曦’,背景很干净,作风也很低调,在圈内口碑不错。他们确实更注重学术和文化价值。
但还是要谨慎。乐乐提醒道,现在是非常时期。
最终,他们决定等龙斯誉身体好转后,再由他来定夺。
三天后,龙斯誉出院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回到工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两棵玉兰树。台风过后,它们依然挺拔,老树苍劲,新树茁壮,只是树下多了些被风雨打落的花瓣和叶片。
掉些叶子,是为了长得更好。龙斯誉轻轻抚摸着树干,像是在对树说,也像是在对围过来的家人说。
宝宝将拍卖会和基金会的事情向他详细汇报。龙斯誉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表态。他走进书斋,在熟悉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陪伴他多年的典籍,最后落在窗外那棵生机勃勃的年轻玉兰树上。
宝宝,乐乐,他缓缓开口,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两人摇了摇头。
我以前总想着,要替你们遮风挡雨,让你们能心无旁骛地钻研技艺。龙斯誉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但现在看来,风雨,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你们做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关于这个基金会,我的想法是,可以接触,但要保持清醒。不拒绝善意的帮助,但绝不能失去自主。我们的根,必须牢牢扎在自己的土壤里。
他看向宝宝:那幅‘黎明玉兰’,卖掉了,可惜,但不可耻。艺术需要知音,也需要面对现实。重要的是,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又准备接下来创造什么。
他又看向乐乐:去参加那个国际研讨会,不要有包袱。就讲你最想讲的,讲那些孩子们和陶土的故事。真实,最有力量。
龙斯誉的一席话,如同定盘星,让年轻一代有些浮动的心,重新安稳下来。
第二天,晨曦基金会的沈先生如约来访。同行的只有一位年轻的助理,态度谦和。沈先生是一位清瘦的老者,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睿智而平和。他没有过多寒暄,在龙斯誉的陪同下,静静地参观了工坊,看了宝宝的绣架,乐乐的陶窑,那面充满故事的传承墙,还有后院在风雨后愈发青翠的玉兰树。
最后,在书斋落座,沈先生看着龙斯誉,直言不讳:龙先生,我们基金会关注你们有一段时间了。从林阿婆,到你们夫妻,再到这些年轻人,这条传承的脉络,清晰而珍贵。‘匠星计划’那种模式,我们并不认同。我们相信,真正的文化生命力,在于你们这样的深耕与静守。
他表明来意,基金会愿意提供一笔为期三年、无任何附加条件的资助,用于工坊的日常运营、年轻一代的创作补贴,以及支持云上手艺课和大山希望小学的材料费用。他们不参与管理,不要求回报,只希望工坊能按照自己的节奏和理念,继续走下去。
文化传承,需要耐得住寂寞的守护者。沈先生诚恳地说,我们只是想为这样的守护者,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
这个提议,远远超出了龙斯誉他们的预期。没有商业捆绑,没有业绩压力,只有纯粹的、雪中送炭般的支持。
送走沈先生后,工坊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爸,你觉得……可以接受吗?宝宝试探着问。
龙斯誉沉思良久,点了点头:如果调查下来,基金会背景确实如他所说,那么,这份善意,我们可以接受。这不是施舍,是对我们坚持之价值的认可。有了这笔资助,我们至少可以喘口气,更从容地规划未来,你们也可以更专注于创作和传承,不必为最基本的生存而焦虑。
他看向梅韵涵,妻子回以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他又看向宝宝和乐乐,看到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沉稳的光芒。
但是,龙斯誉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记住,外界的资助再好,也只是外力。工坊真正的生命力,永远来自我们自身,来自我们对手艺的敬畏,对传承的责任,以及彼此之间这份相扶相持的心。
夜幕降临,工坊再次亮起温暖的灯火。宝宝坐在绣架前,没有急于开始新的创作,而是拿着林阿婆传给她的那根银针,在指尖反复摩挲。冰凉的银针,似乎也因为沾染了太多人的体温与期盼,而变得温热起来。
她想起林阿婆安详离世时的面容,想起父亲病中依旧沉稳的嘱托,想起乐乐和自己并肩核对账目时的坚定,想起大山里孩子们纯净的笑脸……
外面的世界,资本的游戏依旧喧嚣,们的光芒或许依旧耀眼。但在这方小小的工坊里,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坚韧的力量,正在风雨的洗礼后,破土而出,抽枝散叶。
星途之上的风浪未曾停歇,但他们这艘载着匠心与传承的舟,在经历了短暂的颠簸与迷茫后,不仅没有倾覆,反而因为压舱石更沉,航向更明,而变得更加稳固,足以迎接前方更广阔的海洋,与更深邃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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