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枯萎生还者
死亡的涟漪无声扩散,所过之处,万物凋零。狂暴的变异体在刹那间化为飞灰,连淤泥中的微生物都彻底死寂。整个沉降池化作绝对的死域,只剩下冰冷的钢铁和灰败的尘埃。
血肉枯萎剂的死亡波动触及陈序的瞬间,他感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哀嚎。生命力如同被无形的黑洞疯狂抽吸,肌肉萎缩,皮肤失去光泽,意识迅速滑向黑暗的深渊。这是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彻底的抹杀,直接从生命本源层面进行否定。
双螺旋源核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在这绝对的死局中,源核深处某种更古老、更本质的东西被触动了。它不是抵抗,而是……同化。
陈序的求生本能压倒了理性,驱动源核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抉择——不再试图对抗这股“枯萎”法则,而是强行解析其波动频率,引导自身细胞活性进入一种无限趋近于“死亡”的伪寂灭状态。如同动物界的假死,将新陈代谢降至无限接近于零,欺骗过这场无差别的死亡扫描。
他的心跳停止了,呼吸消失了,体温骤降,瞳孔彻底涣散。在外界感知中,他与周围那些化为飞灰的变异体毫无二致,成了一具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尸体”。
枯萎波纹持续了十数秒,终于缓缓平息。
沉降池入口处,四名清道夫猎犬站立在安全距离外,他们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隔绝了枯萎剂的效果。为首队长面甲下的目光冰冷地扫描着死寂的池底。
“生命信号扫描,持续进行。”队长下令。
一名队员手持探测器,仔细扫描着池内每一个角落。读数始终为零。没有任何生命反应,连最微弱的细菌信号都消失了。
“未检测到任何生命迹象。目标已确认清除。”队员报告。
队长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池底中央那具蜷缩的、覆盖着灰败尘埃的“尸体”上。他抬起手,冷冻射线枪口对准了陈序的“尸体”。
“补刀确认。”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通讯器传来新的指令:“队长,外围发现大规模异常生物骚动,疑似被枯萎剂泄露的能量波动吸引。立即撤离该区域,执行净化后续流程。”
队长的手指在扳机上停顿了一瞬。他看了一眼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又看了看探测器上坚定的零读数。最终,他放下了枪。
“确认指令。回收样本,撤离。”
两名队员迅速上前,用特制容器采集了一些池底的灰烬和“陈序尸体”旁的部分组织碎屑(来自之前被杀的变异体),随后四人迅速沿着来路撤退,消失在管道黑暗中。
沉降池恢复了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
池底中央,那具“尸体”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但顽强无比的生命波动,如同寒冬过后破土而出的第一颗嫩芽,艰难地开始复苏。
陈序的“意识”从一片虚无的黑暗中重新凝聚。第一个感觉是极致的寒冷和空虚,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第二个感觉是撕裂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剧痛——从伪寂灭状态强行复苏的代价。
源核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但依旧顽强地燃烧着。它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泵动几乎凝固的血液,刺激僵死的神经,点燃细胞的活性。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陈序躺在冰冷的灰烬中,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承受着这种重塑般的煎熬。他的视觉、听觉、嗅觉都暂时失效,只有精神触须如同受损的雷达,模糊地感知着周围绝对的死寂和自身内部缓慢的生机。
时间失去了意义。当他终于能够微微转动眼球时,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布满裂纹的混凝土穹顶。他尝试移动手指,回应他的是钻心的疼痛和肌肉纤维撕裂的感觉。
他还活着。但状态比任何一次重伤都要糟糕。源核能量濒临枯竭,身体机能降至冰点。现在的他,脆弱得连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杀死。
必须补充能量!立刻!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侧过头,目光扫过身边。除了灰烬,还是灰烬。所有有机物都被枯萎剂彻底分解了。
不……还有一样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条几乎被斩断、伤口狰狞的左臂上。之前为了对抗枯萎剂,身体将所有能量都集中于保护核心,这条重伤的手臂几乎被彻底放弃,此刻萎缩干枯,如同枯枝。
没有丝毫犹豫,陈序张开嘴,用尽最后力气,咬向自己左臂伤口处的腐肉!
咀嚼,吞咽。用自己的血肉,来填补自身的消耗。极端?残酷?不,这只是最纯粹的生存逻辑。能量守恒。损失一条手臂,换取核心的复苏,是当前环境下唯一的最优解。
富含自身基因信息的血肉入腹,源核吸收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排斥,效率远超外来食物。一股微弱但真实的热流开始在他冰冷的躯干内蔓延。
随着能量的补充,复苏速度开始加快。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这片死寂的沉降池。清道夫已经撤离,但危险远未结束。枯萎剂的波动很可能吸引了更可怕的东西,而且他自己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
必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完成初步的修复。
他的目光锁定在池壁上方,一处因爆炸而塌陷形成的、通往更深层黑暗的裂缝。那里散发着更浓重的霉味和未知的气息,但也意味着更复杂的结构和更多的藏身可能。
陈序拖着残破的身体,开始向那道裂缝艰难爬行。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几乎耗尽的体力。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混合着自身鲜血和灰烬的蜿蜒痕迹,以及一条被啃噬得惨不忍睹的左臂。
他爬进了裂缝,身影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中。沉降池重归死寂,只有他留下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为生存而进行的极致残酷的挣扎。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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