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这次冲动了,您不该去调卫所的兵,您应该把人一块带去应天,交由陛下处置。”
朱标恢复了太子身份,于是郭岳收敛了一些,表现的十分规矩,就是礼部尚书来了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咱知道,但咱就是气不过,尤其是在看了你的信,又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更生气了,咱才出来几天,还是瞒着身份出来都有人来喊冤,那天底下被藏在心里的还有多少冤屈。”
“殿下仁德,岳佩服万分,但殿下还需做好心理准备,有句老话说得好,当谷仓里发现一只硕鼠的时候,那暗地里的硕鼠估计早已经挤成一团了。”
“表弟之语每每发人深思阿,你说这些人怎么就杀不绝呢?我大明律如此严苛,怎么就这些贪官就杀不绝呢?文官如此,现在武官也是如此。”
郭岳知道吗?郭岳肯定知道,因为啥,因为你大明底层官员俸禄低呗,他们想要活的体面一些就不得不伸手,他们伸了手不打点好上面怎么行,官场可最忌讳吃独食,但他不能明说,因为他地位实在是太低了。
“殿下,臣虽年幼,但也读过几本书。臣在读到孟子所书【孟子-告子上】时读到这么一句话。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孟子用水往低处流的自然特性来比喻人心向善的倾向。而宋的【三字经】一书,也用了人之初,性本善来陈述人心的善恶,殿下以为如何?”
“我认为人心不论善恶,自身成长的环境是决定人心善恶的最重要的关键,若是长在土匪营寨中,那他就善不到哪里去,不过人心的善恶是可变的且多变的。”
“殿下大才,与臣所想一般,但臣还有一些自己的浅见。”
“哦?还请表弟赐教。”听闻郭岳又有新论,朱标顿时来了兴趣。
“不敢当殿下赐教之说,臣说的也只不过是一点浅见罢了。臣认为,世间万物生灵所有的恶事,都得用一字概括!”
“何字?”
“贪!”
朱标听罢不语,陷入思考,似乎正在用自己的学识来印证这句话的对错。
“臣以为,人有两个不变的性格本性,那就是利己和趋利避害。”
“利己?趋利避害?”朱标喃喃自语,似要尝试理解其中一二。
郭岳这句话是有些大逆不道的,因为他把圣人和皇帝也给说了进去,但朱标何等人也,怎么会因为讨论学问就问罪其人,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表弟。
“就拿殿下来说,殿下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用贪来解释。”
“我?我做了什么恶事?”朱标有些发懵,停下了思考,不解的看向了郭岳。
“殿下以为自己私自出宫难不成是善事不成?殿下出宫寻臣,心中烦闷不得答案,乃是为了解心中疑惑,此举可用贪图答案来解。”
“求知也有错?”
“求知无错,但殿下用错了方法。臣可以料定,此次因殿下私自出宫而被杀者应不在少数,殿下私自出宫,那些内使女官何错?那放你出行的宿卫何错?殿下难道会认为他们会相安无事吗?”
“这!这……”朱标听了郭岳的话,顿时不知怎么回话的好,之前还没想到这方面,现在郭岳这么一提醒,他顿时觉得郭岳说的有道理,以自己父亲的性格,那些东宫的内使和宫女宿卫恐怕真落不得好。
“快!玉泽,快回去告诉父皇,让他手下留情!”
“殿下,已经好几天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至于宿卫那里,您没回去前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的朱标还没有经过四大案的洗礼,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稍显稚嫩,大事无碍,小事却不够心细,远没有到达巅峰。
“哎~是咱错了,表弟说的没错,是咱做了恶事。”
朱标是个合格的太子,如果他没能英年早逝,那他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他能听取他人的意见,能够认错,也知道反思自我,远不如朱元璋这种半路出家的帝王能比的,但同样的,有一件事他比不了朱元璋。
他有着历代帝王一样的毛病,他没办法和底层的劳动人民产生共情,这一点历代君王也只有汉高祖刘邦能和朱元璋共情了,只不过朱元璋理解的更加深刻。
“殿下不必自责,大丈夫知错能改,日后做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表弟肺腑之言,可为人师,为兄受教了。”
朱标坐在马背冲着郭岳施了一礼,郭岳急忙扭过身子不敢接受。
大哥大哥,你别把我当倭国人整阿,这一百多人看着呢,要是你给我行礼被人告到上面去,朱元璋虽然不会杀了我,但他的棍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收着点阿,你又不是没挨过老朱的打,有多疼你不知道吗!我是你表弟啊!
“不敢当殿下如此大礼,还是殿下继续听臣说下去。”
“请!”朱标右手一伸,示意郭岳继续表演。
“臣言世间万物生灵所有的恶事都可用贪字概括,这一点在张胜的身上也能印证。敢问殿下,这张胜侵占士卒军功,所图的是什么?”
“无外乎钱财和权力罢了。”
“正是!不管他为了什么,都可用贪财和贪权来解释!”
朱标这次没有接话,因为他快被郭岳说服了,虽然自家表弟这番话如果传了出去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但他还是觉得郭岳的这番话有些道理和可取之处。
其实不单单是恶事,还有很多事也可以用贪来解释,但郭岳是没敢说,比如读书人读书是贪图当官以后的体面或者好日子等等,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说出来谁都保不住他!
“说完张胜,臣再说说,殿下还记得刚才那少年张力的母亲是不想报官,也不同意自己儿子报官,且王力言语中说明,那卫所中还是有明事理的将领的,将事实的真相暗示了这少年,但王业告发张胜时怎的无一人同去?”
“请表弟解惑!”
“无他,那妇人不肯告状是怕受了自己丈夫一样的对待,所以不敢告状,此乃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至于那些个所谓的将领,却是利己和趋利避害都占据了!”
“他们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若那王业事成,他们定会群情激奋,个个说着自己的委屈,定会把那张胜说的如同恶鬼!若事不成,则如现在这般模样,牵扯不到自身分毫,殿下信也不信!”
“孤深以为然!”
郭岳的话好似给朱标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番话让朱标学会了看人性黑暗的一面,原先还有些苦闷的朱标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副表情自信内敛异常沉稳且让人捉摸不透的朱标。
从现在开始,朱标从郭岳身上学会了很多,连同那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面孔也学了去。
“太子爷,咱们快到卫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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