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瘸子办事果是利落。两日后,“醉仙楼”二楼雅间,三桌酒席如期开宴。
得益于州衙的禁令,宁海县已有两月未曾有过像样的宴饮。凌云此“纳妾宴”的消息一经传出,虽明面上众人皆道“于礼不合”、“有碍官声”,暗地里收到请帖的县廨同僚、相熟士绅,却是人人雀跃——既能白吃一顿丰盛酒席,尚不用破费随礼,此等好事,岂能错过?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众人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面红耳赤,对凌云“勇纳美妾”、“不拘礼法”的“风流韵事”大加调侃吹捧,气氛热烈非常。此开心倒非全然假装,实是憋闷久了,难得放松,发自内心的畅快!
凌云作为主角,自成了众人灌酒的对象。他心中有事,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下肚,待到宴散时分,已是脚步虚浮,醉眼朦胧,被胡瘸子等人搀扶着,晃晃悠悠地回了吏舍。
推开院门,一股夜风拂面,酒意稍醒。凌云抬首一看,却见堂屋中竟亮着灯火,阿母章氏端坐正中,面色沉静,王珏与小荷则垂手侍立两旁。
“娘?您…您怎来了?”凌云吃了一惊,酒醒了大半,忙上前行礼。阿母平日极少来他此吏舍,今日夜深在此,必有要事。
章氏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见他一身酒气,衣衫微乱,却并未如往常般出言责备,只是淡淡道:“闻我儿今日纳妾摆酒,为娘…自是要来瞧瞧。”她的目光转向一旁低眉顺眼的王珏,打量片刻,缓缓点头,“嗯…模样性情,倒还周正。比你爹强,没寻那些狐媚子回来。”
王珏闻此,忙福身:“妾身…谢老夫人夸奖。”
章氏摆摆手,对凌云道:“此妾室…为娘替你瞧过了,还行。我应了。往后…好生过日子,早为凌家开枝散叶。”言罢,竟起身,不再多言,由小荷扶着,径自出门去了——竟是专程为“相看”王珏而来,看完便走。
凌云愣于原地,半晌方反应过来。阿母此关…竟是如此轻易便过了?他原本尚准备了一套说辞,看来…是全用不上了。
当夜,凌云与王珏形式上宿于一处。实则不知在一处几回了!
翌日清晨,王珏起身,面露难色,低声道:“爷…老夫人昨日吩咐…让妾身…日后需每日下厨,亲手为您备羹汤…以示妇德。可…可妾身…实不善此道…”她出身风尘,所学皆是琴棋书画、伺候人的功夫,于厨艺一道,可谓一窍不通。
凌云闻此,摆摆手道:“无妨。阿母那是老规矩,做做样子罢了。日后…灶上的事,还是让小荷打理。你…偶去站一站,装装样子即可。”他心知肚明,阿母此举,无非是摆摆婆婆的谱,并非真要王珏洗手作羹汤。
王珏此方放下心来,感激地望了凌云一眼。
…
刚到县廨,便有书吏来传,师爷请凌云过去。
凌云心中嘀咕,莫非是纳妾之事传到师爷耳中,要敲打自家?硬着头皮来到师爷公房,却见赵师爷并无多少愠色,只是淡淡道:“凌云,闻你昨日纳了一房妾室?”
“是…卑职一时…”凌云忙拱手,准备请罪。
赵师爷却摆摆手,打断他:“纳妾乃私事,本师爷不便多言。只是…提醒你一句,现今祈雨期间,诸事需谨慎,莫要授人以柄。再者…”他话锋一转,语气略显古怪,“你既已纳妾,知晓了其中…滋味,日后…对明府纳妾之事,亦当…多上心些,尽力操办,莫要…敷衍了事。”
凌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师爷绕了半日,重点在此处!他是觉自家帮明府物色美妾的事不积极!真是…老奸巨猾!
“卑职明白!定当尽心竭力!”凌云忙躬身应道。
从师爷处出来,刚回至自家的押司房坐下,便闻门外传来一阵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帘被猛掀开!一道魁梧的身影,挎着腰刀,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巡检赵大虎!
凌云心中猛一紧!来了!他果来了!
他忙起身,下意识便要行大礼:“卑职参见…”
“行了!”赵大虎大手一挥,声若洪钟,却听不出喜怒,“老子尚未成你岳丈呢!用不着行此子婿礼!”
凌云动作一僵,尴尬地直起身,心下暗骂自家沉不住气。他强作镇定,拱手道:“不知赵巡检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赵大虎虎目圆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哈哈一笑:“好小子!闻你昨日纳了一房美妾?尚在‘醉仙楼’摆了三桌酒席,热闹得很呐!老子…特来贺你一贺!”
凌云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挤出笑容,顺嘴一说:“同喜同喜。”
“呔!此小辈,老夫是你长辈,何来同喜!”赵大虎眼一瞪,随即又摆摆手,“罢了罢了,老夫与你自是自家人,往后遇着外人长辈,切莫如此没大没小。”
凌云见斗嘴全然不是对手,心下更是别扭,坐于椅上沉默不语。
赵大虎自顾自背着手在房内踱了两步,忽叹一气,语气变得有些沉郁:“唉…说起来…老子那苦命的闺女…前头那个杀才女婿…若能有你一半的懂事…亦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凌云心中猛一跳!来了!他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问道:“…卑职…斗胆请教…不知…令婿…当年…是因何…”
赵大虎脸色瞬阴沉下来,目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戾气,咬牙道:“那个畜生!他…他竟敢当着老子女儿的面!强行糟蹋了伺候我闺女的一个贴身婢女!活活把老子闺女…给吓出了心病!至今…见了男子皆怕!你说…此等猪狗不如的畜生!该不该死?!该不该杀?!”
凌云听得头皮发麻!果如此!阿爷所言非虚!他下意识脱口追问:“…故而…巡检您…便…便让他…跳了落鹰崖?尚…尚绑了他的双手?”
话一出口,凌云便后悔了!此言太过具体!岂非明摆着告知对方,自家早已知晓内情?!
果,赵大虎闻此,猛转首,目光如电般射向凌云,面上露极度诧异之色:“嗯?!你…你怎知…是绑了双手?!”
凌云心中大骇,背后瞬冒出冷汗!正不知该如何圆谎…
却见赵大虎面上的诧异迅化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猛一拍大腿,指着凌云笑道:“哦——!老子明白了!定是你爹!凌老汉那个老杀才!告知你的罢?!哈哈哈!果!果虎父无犬子!你凌家…此家学渊源…够狠!够绝!对老子胃口!哈哈哈!”
赵大虎笑罢,又用力拍了拍凌云的肩膀,语气重新变得严肃:“既你已知晓内情,老夫亦不瞒你。老夫闺女…人是极好的,就是对男子有点那啥。故你纳妾老夫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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