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大捷的战报,以比耶律休哥溃败速度更快的疾风,席卷了整个大宋。从北疆边塞到江南水乡,从市井街巷到宫廷朝堂,杨延昭的名字如同最耀眼的星辰,被无数人狂热地传颂。阵斩数万,俘获无算,缴获辎重如山,逼退辽国军神耶律休哥,保全北疆千里山河……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足以铭刻青史、光耀千古的泼天之功!
定州城陷入了狂欢的海洋。军民奔走相告,喜极而泣。自发组织的犒军队伍络绎不绝,酒肉箪食堆满了军营。每一个士卒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与激动,挺直的腰杆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他们是杨太尉麾下,能击溃耶律休哥的无敌雄师!
宣抚使司衙门前,更是车水马龙,北疆各级官吏、将领、士绅名流,甚至远道而来的其他路份使者,皆备厚礼,前来道贺。杨延昭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应酬,脸上虽带着谦和的微笑,但眼底深处,却始终保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六哥,如今咱们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看朝廷这次还有什么话说!定要封你做个枢密使才行!”杨延嗣畅饮着美酒,意气风发,声音洪亮。
一旁的杨延光却显得沉稳许多,他轻轻放下酒杯,低声道:“七弟,慎言。功高震主,古来如此。越是此时,越要谨慎。”
焦赞、杨洪等人虽也兴奋,但经历过朝廷猜忌和王超、林特掣肘的他们,心中同样蒙着一层阴影。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杨延昭。
杨延昭端坐其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玉杯,目光似乎穿透了喧嚣的大堂,望向了遥远的南方,那座繁华而深邃的东京汴梁。
“功是立了,但赏……未必是福。”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几位核心将领的耳中,“耶律休哥虽败,辽国根基未损,北疆之患远未消除。而朝廷……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功高盖世、威震北疆的统帅,而是一个听话的、可以被掌控的边将。”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几人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
东京汴梁,皇宫大内。
垂拱殿中,气氛热烈而微妙。官家赵恒手持那份详细记述了狼山大捷过程的捷报,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红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庙告捷、万邦来朝的盛景,看到了史书上对他“知人善任、中兴社稷”的赞誉。
“众卿!杨卿又立奇功!力挽狂澜,击退耶律休哥,此乃上天佑我大宋,祖宗庇佑啊!”赵恒的声音带着激动。
“陛下圣明!杨太尉真乃国之干城!”以寇准为首的一批大臣纷纷出列,声音洪亮地附和,力主对杨延昭进行超格封赏,或调入中枢,委以宰辅之任,或裂土封侯,以酬其不世之功。
然而,在一片颂扬声中,参知政事王钦若再次站了出来。他手持玉笏,面色沉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字字诛心:
“陛下,杨太尉之功,确乎彪炳史册,臣等亦与有荣焉。然,赏功之道,在于权衡。杨太尉如今已官至检校太尉,爵至国公(因前功已封),手握北疆重兵,威权之盛,国朝百年未有。若再行重赏,使其入主枢密,则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恐非国家之福。”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寇准等人,继续道:“前岁大捷,陛下已赐丹书铁券,图形凌烟阁,恩宠已极。此番虽功勋更着,然赏赐亦需有度,方能彰显朝廷法度,避免……尾大不掉之患。臣以为,当以金银绢帛厚赏将士,加杨太尉食邑、实封,使其荣宠更胜往昔,足以酬功。至于权位……北疆安危系于一身,杨太尉还是留在定州,更为妥当。”
他绝口不提杨延昭可能有异心,只反复强调“权衡”、“法度”、“尾大不掉”,精准地撩拨着皇帝心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寇准闻言大怒,出列厉声反驳:“王钦若!你此言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氏满门忠烈,杨业老令公为国捐躯,杨延昭更是屡立奇功,保全社稷!如此忠良,岂容你肆意揣度?若不重赏,岂不让天下将士寒心?让忠臣义士齿冷?”
双方再次在朝堂上激烈争辩起来。支持重赏者,慷慨激昂;支持制约者,引经据典。龙椅上的赵恒,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权衡与犹豫。
杨延昭的功劳太大了,大到让他这个皇帝都感到了一丝不安。如此能臣,若心怀异志……他不敢细想。王钦若的话虽然难听,却并非全无道理。赏赐太重,确实可能打破朝廷现有的平衡。
最终,赵恒做出了与去岁如出一辙,甚至更为保守的决定。
“众卿不必再争。”他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杨延昭之功,朕心甚慰。赏,自然要赏,而且要重赏!”
他宣布了封赏:“加杨延昭中书令(极高的荣誉虚衔),依前充天雄军节度使、知定州,总揽北疆防务。加食邑五千户,实封二千户。赐钱五十万贯,绢十万匹,御酒百坛,犒赏三军。其麾下有功将士,由枢密院、兵部从优议功,不得延误。”
中书令,已是文臣极品荣誉,看似尊崇无比,却毫无实权。真正的职务,依旧是北疆的节度使和知州,被牢牢按在了边境。
“至于枢密之职……”赵恒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寇准,缓缓道,“杨卿久在边陲,于朝政或有不熟,且北疆防务紧要,离不开他。此事,容后再议。”
圣旨明发,快马加鞭送往定州。
当这份充满了极致荣誉与物质赏赐,却在最关键权位上毫无寸进的诏书抵达定州时,宣旨太监依旧满面春风,宣读者那些令人炫目的封赏名录。
节堂内外,无数将领官员听着那“中书令”、“加食邑五千户”、“赐钱五十万贯”等字眼,无不面露羡慕与激动。然而,站在最前方的杨延昭,以及他身后的杨延光、杨延嗣、焦赞、杨洪等人,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杨延昭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恭敬地叩首谢恩:“臣,杨延昭,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沉稳,礼仪无可挑剔。但在低垂的眼眸中,那最后一丝对朝廷的期待,似乎也随之彻底熄灭。
仪式结束后,后堂之内,一片死寂。
“中书令……哈哈,好大的虚名!”杨延嗣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盏乱跳,“朝廷这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吗?六哥立下如此大功,竟然连汴梁城都不让进!”
杨延光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古人诚不我欺。”
焦赞闷声道:“太尉,朝廷如此猜忌,这北疆……我们还能守得安心吗?”
杨延昭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定州城繁华依旧的景象,声音平静得可怕:“守,当然要守。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这北疆的百姓,是为了我们身后千千万万个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立身之本。”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从今日起,收起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北疆,将是我们唯一的根基。整军、备武、抚民、积粮……我们要让这北疆,变成真正的铁板一块,让任何人,无论是辽狗,还是汴梁的衮衮诸公,都不敢小觑!”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疏离。经此一事,那个对朝廷尚存一丝忠悯与期待的边将杨延昭,正在悄然蜕变。他依然是那个誓死保卫家园的统帅,但他的忠诚,将更多地倾注于脚下这片土地和追随他的将士,而非那座遥远而猜忌的宫廷。
功高不赏,非人臣之福。杨延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却也让他与中枢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裂痕。北疆的未来,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难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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