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嫩江市休整一夜后,楚凡并未急于南下。他感觉这片土地有一种沉静的力量在吸引他,远非一碗豆腐脑或一顿杀猪菜可以概括。他决定放慢节奏,用几天时间,像当地人一样生活,去触摸黑土之下更深的年轮。
第二天,他去了城外的墨尔根古道驿站博物馆。“墨尔根”是嫩江的古称,这条古道在清代曾是连接黑龙江将军驻地瑷珲与吉林乌拉的重要驿路。博物馆并不宏大,却清晰地勾勒出这片土地作为古驿道枢纽的过往。
站在那些复原的驿卒雕塑、泛黄的公文和简陋的驿具前,楚凡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回响——马蹄踏过泥泞的哒哒声,驿卒换马不换人的急促喘息,以及在这条沟通南北的血脉上流动的政令、军情与商机。这与漠河那种与世隔绝的“极地”感形成了鲜明对比。嫩江,从来都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流通的节点,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何这里的民风兼具北方的豪迈与一种开放的包容。
从博物馆出来,他沿着一条乡间公路继续行走。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冬日的田野显得格外空旷寂寥。在一片白杨树林旁,他看到一个老人正用铁锹清理着一条小水渠里的冰碴和淤泥,动作缓慢而坚定。
“大爷,这天儿还收拾水渠呢?”楚凡停下脚步搭话。
老人直起腰,擦了把汗,笑道:“开春儿雪一化,水就得下来,现在不疏通,到时候就淹了苗子。地啊,你得提前伺候它,它到时候才不亏待你。”
老人姓李,就住在附近的村里。他邀请楚凡去他家坐坐。李大爷的家是一座普通的东北农家院,院子里堆着柴火,墙角挂着红彤彤的干辣椒。屋里烧着暖烘烘的火炕,炕桌上放着一壶泡好的大麦茶。
“我们这儿,靠的就是这黑土。”李大爷给楚凡倒上茶,话匣子也打开了,“你别看现在冻着,硬得跟石头似的。等开了春,太阳一晒,这土又松又软,攥在手里都流油!种啥长啥,大豆、玉米、土豆……养活了世世代代多少人。”
他告诉楚凡,他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方工作,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年轻人嘛,都向往外面。但我们老家伙舍不得这地,看着庄稼苗从土里钻出来,一天一个样,那心里头,踏实。”
喝着温热的大麦茶,听着李大爷絮叨着农事家常,看着窗外无垠的黑土地,楚凡对“根”这个字有了更具体的理解。这片看似沉默的土地,不仅产出食物,更维系着情感,承载着无数像李大爷这样普通人的一生守望。
接下来的几天,楚凡的足迹延伸到了高峰森林公园。与漠河的原始森林不同,这里的林木带着明显的人工抚育痕迹,整齐而充满生机。他在林间的雪地上行走,呼吸着冷冽清新的空气,偶尔能看到松鼠在枝头跳跃,留下细碎的脚印。森林深处,他看到一块纪念当年知青下乡的碑石,默默诉说着一段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的青春岁月。
他还特意去了一趟城内的农贸市场。这里简直是黑土地物产的博览会:堆积如山的土豆、萝卜、白菜;一袋袋颗粒饱满的红豆、绿豆;各种山野菜、蘑菇、榛子;还有现场制作的东北大酱、酸菜缸里捞出的泛着酸香的积酸菜……小贩们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剁肉切骨的咚咚声,交织成一曲活色生生、热气腾腾的生活交响乐。楚凡买了一个刚出炉的烤红薯,掰开来,金黄的瓤冒着腾腾热气,咬一口,甜糯的味道一直暖到心里。
离开嫩江的前夜,楚凡再次整理他的笔记。他在漠河记录的是自然与精神的震撼,而在嫩江,他的笔下充满了生活的细节:
“嫩江告诉我,历史并非总是金戈铁马,更多时候是驿道上奔波的马蹄与汗水。
它让我看到,最深厚的生命力,蕴藏在老农疏通水渠的耐心等待里,蕴藏在黑土对每一颗种子的无言承诺里。
这里的森林,带着人工的痕迹与历史的记忆;这里的集市,轰鸣着生活最本真的欲望与活力。
从‘找北’到‘接地’,我的心态在悄然转变。嫩江用它的宽广与深厚,抚平了我出发时的焦躁,教会我欣赏过程重于标记终点。
下一站,哈尔滨。我将带着黑土地赋予的这份沉稳,去面对那座冰雪中的东方莫斯科。”
合上笔记本,楚凡感到自己的行囊又沉重了几分——里面不仅装着换洗衣物和干粮,更装下了古驿道的风尘、黑土地的馈赠以及东北老乡质朴的温情。他的徒步之旅,因为这些看似微小却深刻的相遇,正变得无比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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