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南头的老药铺最近总在子夜传出“嗡嗡”声,像有人用指甲刮着木头匣子。铺主是个留山羊胡的老头,姓秦,前几日整理药材时,从地窖的角落翻出个黑木匣,匣身刻着缠枝莲纹,锁是黄铜的,钥匙孔里塞着团干枯的艾叶,闻着有股陈腐的药味。
我踏着月色过去时,药铺的门板刚上了一半,秦老头举着盏油灯,照得满脸沟壑分明:“这匣子邪性得很,昨夜我听见里面‘咔嗒’响,像有东西在啃木板,今早一看,匣底竟渗出些黑汁,把地窖的青砖都染透了,刮开一层,底下还有新鲜的牙印。”
地窖阴冷潮湿,墙角堆着些蒙尘的药罐,其中一个罐口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枚铜钱,上面刻着“乾隆通宝”。黑木匣就摆在药架下,匣身泛着油光,像被人反复摩挲过,缠枝莲纹的缝隙里嵌着些暗红的粉末,捻了点放在鼻尖,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混着麝香涌进来——是活血的“失笑散”,却多了味不该有的“乌头”,有毒。
“这匣子是我师父留下的,”秦老头往油灯里添了点油,火苗“腾”地窜高,“他年轻时在宫里当差,伺候过一位失宠的嫔妃,后来嫔妃病逝,他就带着这匣子回了乡,临终前说里面装着‘保命的东西’,让我永远别打开。”
话音刚落,木匣突然“嗡”地振了一下,黄铜锁自己转了半圈,锁孔里的艾叶被顶了出来,飘出些细小的绒毛,落在油灯的火苗上,“噼啪”响着化成灰烬。我用撬棍撬开匣盖,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里面铺着块绣着“兰”字的锦缎,缎子上摆着些银针、药碾,最底下压着本泛黄的药方,字迹娟秀,末尾署着“兰贵妃”。
药方上的字迹突然洇开,墨色在锦缎上漫延,竟画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宫装,正对着药碾哭泣,眼泪落在碾槽里,混着药材的粉末,泛出乌沉沉的光。秦老头突然指着人影的发髻:“那支银簪!我师父说过,兰贵妃最爱的就是这支嵌珠的银簪,后来突然不见了,宫里传是被小太监偷了……”
人影的手突然抬起,指向匣底的夹层。我撬开夹层,里面藏着卷白绫,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乌头过量,非风寒致死;匣中银针,可验毒物;若遇善人,望葬我于兰草坡。” 白绫的角落沾着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肉,已经干硬发黑,指甲缝里嵌着点金粉——是宫装绣线的碎屑。
“她是被人毒死的。”我指着药方上的剂量,“乌头本是止痛的药,这里的用量却是正常的三倍,足以让人七窍流血而死。这木匣里的银针沾着她的血,能验出毒物,她是想让后人替她昭雪。”
木匣里的药材突然自己跳动起来,银针“叮叮当当”落在药碾里,碾槽里的粉末慢慢聚成个“李”字——是当年给兰贵妃诊脉的李太医。秦老头突然想起什么,从药铺的账本里翻出张泛黄的纸,是师父记录的宫廷秘闻:“李太医与兰贵妃有私怨,曾因药方之争被责罚,后兰贵妃病逝,他却升了官。”
子夜的钟声敲响时,白绫上的血字突然发亮,映得整个地窖红光一片。兰贵妃的人影捧着银簪,对着我们福了福身,化作一缕青烟钻进木匣深处,锦缎上的“兰”字渐渐变淡,最后只剩块素净的缎面。
我把白绫和药方收进木匣,重新盖好盖子,埋在了镇子东头的兰草坡。秦老头说,当晚他梦见兰贵妃穿着便装,提着个药篮,往兰草坡的方向去了,篮子里的兰草开得正盛,香气飘了一路。
第二天,药铺地窖里被黑汁染透的青砖突然渗出清水,把砖面洗得干干净净。秦老头把那些银针、药碾摆在药铺的最显眼处,说要让来往的人都看看,医者仁心,若用错了地方,就成了害人的利器,可若存着公道,哪怕隔着百年的光阴,也能让沉冤昭雪。
离开药铺时,晨雾正散,阳光落在兰草坡上,露珠在草叶上滚动,像无数颗晶莹的泪。我想起白绫上的字,突然明白,那些藏在木匣里的怨恨,从来不是为了报复,只是想让世人知道,她曾认真地活过,也死得不甘,仅此而已。风里飘来淡淡的兰花香,混着药铺的清苦,倒比任何香料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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