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鬼市三日,我们在戈壁边缘捡到个半昏迷的驼夫,他怀里揣着块刻着棋盘纹路的铜牌,嘴里反复念叨:“棋盘山……落子无悔……”阿砚认出铜牌上的纹路与他爷爷失踪前留下的笔记插画一致,当即决定改道往棋盘山去。
那山藏在祁连山西侧的浓雾里,远远望去像块被墨浸透的砚台。我们牵着骆驼走到山脚下,才发现所谓“棋盘山”竟是座巨大的天然石阵,数万块黑石按九宫格排列,每块石头顶端都凿着深浅不一的凹槽,像是被人用棋子反复敲打而成。雾气在石阵间游走,带着股陈茶的涩味,踩在石缝里的枯草上,能听见“咯吱”的轻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阿砚蹲在最外侧的一块黑石前,指尖抠出凹槽里的灰,捻了捻,“是烟灰,还带着点松烟墨的味道。”他突然按住我的肩,声音压得极低,“你看石阵中心,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雾气稍散的瞬间,石阵中央的空地上,隐约有个穿青布长衫的人影正弯腰摆弄什么。等我们悄悄绕过去,才发现那人竟是个瞎眼老妪,手里捏着颗鸽蛋大的白玉棋子,正往一块黑石的凹槽里放。她的眼睛是两个空洞,却像是能看见我们,头也不回地说:“来寻‘定盘星’的?”
阿砚握紧铜牌:“您知道这石阵的来历?”
老妪笑了,声音像漏风的风箱:“三百年前,这里是座棋院,院长是个下棋能通鬼神的奇人。后来他跟人下了盘生死棋,输了,整座棋院就沉进了山里,只留下这些石头当棋盘。”她把白玉棋子往凹槽里一按,“你们手里的铜牌,是当年观棋人的信物,能换一次落子的机会。”
“落子能怎样?”我追问。
“能问一件事。”老妪的空洞眼窝转向我们,“生或死,过去或未来,只要落子,棋盘就会显答案。但输了的人,要留在石阵当‘棋魂’,一辈子守着这盘棋。”
阿砚的手指在铜牌上摩挲——他爷爷的笔记里写过,“定盘星”是枚能勘破幻象的棋子,或许就藏在这石阵里。“我们下。”他将铜牌放在老妪脚边,“我问三十年前,青鸟令牌的失踪真相。”
老妪摸索着将铜牌收进袖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副黑石棋子,棋子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冻裂的湖面。“规矩得讲清楚,”她摊开棋盘(竟是用整块龟甲磨成的),“三局两胜,我执黑,你执白。每步棋落定,石阵会显‘影’,影里就是答案的碎片。但记住,别碰那些影,碰了就会被拖进棋里。”
第一局开始,阿砚执白先行,落子在“天元”位。石阵突然震动,雾气翻滚着聚成个模糊的人影,穿青鸟制服,正将块令牌递给个戴礼帽的男人——那男人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与鬼市骨楼里那副空骨架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是内鬼!”阿砚的呼吸急促起来。老妪面无表情地落下黑子,雾气立刻变了,显出那戴礼帽的男人将令牌扔进火盆的画面,火焰里飘出张纸条,上面写着“棋盘山藏定盘星”。
第一局阿砚胜。老妪的脸色沉了沉,第二局开局就咄咄逼人,黑子如黑云压境。阿砚的白子艰难支撑,石阵显影也变得狰狞——是他爷爷被绑在石柱上的画面,嘴里塞着布,却拼命用脚在地上划着什么,仔细看竟是个“逃”字。阿砚的手开始发抖,白子落得越来越慢,最终被黑子围得水泄不通。
“第二局,我胜。”老妪的声音带着股寒意。
决胜局开始前,阿砚突然问:“您是谁?为什么守着这石阵?”
老妪的空洞眼窝里渗出两行血泪:“我是当年的观棋人,输了棋,被困在这里三百年。”她扯下青布长衫的领口,露出脖子上的勒痕,“每局棋都是我的回忆,赢的人能拿走答案,输的人……就得变成新的‘观棋人’。”
阿砚的手停在半空,雾气突然剧烈旋转,石阵深处传来无数人的叹息,像是有无数棋魂在催促。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将白子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老妪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里竟露出震惊:“你……”
石阵轰然巨响,所有黑石的凹槽里都喷出白雾,聚成完整的画面——三十年前,阿砚的爷爷发现内鬼与外敌勾结,假意交出令牌,实则在令牌里藏了块记录罪证的薄片,然后故意输了场“假棋”,让内鬼以为令牌已毁,自己则带着真证物冲进了石阵深处。画面最后,是他爷爷将块晶莹的东西塞进石缝,那东西在雾里闪着光,正是“定盘星”!
“你怎么会走这步?”老妪的声音在发抖。
“我爷爷的笔记里夹着张残棋,”阿砚盯着她,“最后一步就是‘舍子渡关’。他不是输了,是故意让你困住他,好藏起定盘星。”
老妪突然大笑,笑到血泪飞溅:“三百年了……终于有人看懂了!”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我守着这盘棋,就是等个能破局的人。定盘星在‘生死劫’位的石缝里,拿去吧。”
石阵开始晃动,黑石上的凹槽渗出黑水,像是棋盘在流血。阿砚冲向“生死劫”位,刚将手伸进石缝,就被无数冰冷的手抓住——是历代输棋的棋魂,他们的脸在雾里若隐若现,全是绝望的表情。
“别回头!”老妪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她的身影化作道白光,撞向棋魂们,“我欠他的,该还了!”
阿砚拽出定盘星的瞬间,石阵剧烈坍塌,我们抱着那块冰凉的晶石滚出石阵,身后传来无数棋魂的嘶吼,渐渐被落石声淹没。定盘星在手里发烫,里面竟浮现出阿砚爷爷的脸,笑着说了句“好孩子”,便化作光点消散了。
雾气散尽时,棋盘山只剩片平地,只有我们脚边还留着颗白玉棋子,上面刻着“落子无悔”四个字。阿砚将棋子握紧,指节泛白——他终于知道爷爷的结局,却也明白,那戴礼帽的内鬼仍在暗处,而定盘星里藏的罪证,足够掀起更大的风浪。
远处的戈壁刮起狂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我看着阿砚手里的定盘星,突然觉得这一路的追寻,像极了一盘没下完的棋,我们以为找到答案是终点,其实只是刚看清棋盘的全貌而已。而真正的对手,还在迷雾深处,等着我们落下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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