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深夜，湿冷的雾气漫上街道，霓虹灯牌在雾里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大部分街区都已沉睡，只有零星车辆驶过潮湿的路面。
陈远独自开车，穿过渐渐安静的街道，最后拐进一条灯光昏暗的老街。街角那家“红姐面馆”的霓虹招牌，竟然亮着！只是那“面”字的一角依旧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在这寂静的雾夜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秘和诱惑。
自从上次在这里收到王婷母女的背叛证据后，这家面馆就和它的老板娘一样，仿佛人间蒸发。此刻再次亮灯，陈远知道，这绝非偶然。
他停好车，打量了一下四周。雾气弥漫，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蹿过街角。他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玻璃门。
门上的铃铛发出干涩的“叮当”声。
面馆里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狭小，拥挤，几张老旧的木头桌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勾人的骨汤香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女人用的冷香。
红姐就坐在最里面那张桌子旁，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对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慢悠悠地挑着面条。她今天没穿那身惊心动魄的黑色劲装，而是换上了一件暗红色的绣花旗袍，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黑色的针织开衫。头发烫成了老式的大波浪，随意地拢在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和一只晃悠悠的翡翠耳环。
听到门响，她也没回头，只是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哟，贵客啊。陈大董事长，深更半夜不抱着美人睡觉，跑来我这小破店觅食？”
陈远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面。桌上除了那碗面，还放着一个厚厚的、土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用红色的火漆封着，火漆上印着一个奇怪的、像是盘绕的蛇又像是海浪的图案。
“红姐叫我来，总不是真的请我吃面吧？”陈远平静地开口。眼前的红姐，又变回了那个慵懒妖娆的面馆老板娘，但他可没忘记上次见她时，那把保养得锃亮的微型钢弩。
红姐嗤笑一声，终于放下筷子，转过身来。灯光下，她依旧美得浓烈，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精明和玩味。她拿起桌上的细长香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
“怎么？我这儿的面，配不上您这千亿身家了？”她挑眉，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那份文件袋，“不过嘛，今天确实不是面的事儿。有份‘外卖’，有人托我转交给你。”
“谁？”陈远看向那文件袋。
“一个……不想露面，但又想和你做笔生意的人。”红姐的笑容有些神秘，“或者说，一个觉得你可能快撑不住了，想来雪中送炭，顺便捞点好处的老朋友。”
陈远没动那份文件袋：“什么生意？”
“自己看呗。”红姐朝文件袋努努嘴，“放心，没毒。要是想害你，上次在你水里下点东西，比什么都方便。”
陈远沉吟片刻，伸手拿过文件袋。入手颇沉。他捏碎火漆，打开封口，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些照片的复印件。
最上面几张纸，像是某种会议记录的片段，打印得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内容。里面提到了“星路”、“能量异常”、“不可控风险”等字眼，记录的是一些争论，一方主张不惜代价尽快获取，另一方则警告行动过于激进会引发灾难，落款处有几个被涂黑的签名，但其中一个缩写“V.h.”隐约可见。
下面是一些技术图表，看起来像是某种能量波动预测曲线图，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是能量强度，上面标注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曲线显示，在大概三个月后的某个时间点，会有一个剧烈的波峰。
照片则更惊人。一张是偷拍的，画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里面有一些造型极其古怪、不像现代科技的设备。另一张像是卫星照片，显示的是北冰洋某处冰面裂开，下面隐约有幽蓝色的光芒透出。还有几张是某些大人物的模糊侧影，出现在一些非公开场合。
这些信息零零碎碎，但拼凑起来，却指向性极强！
“这是……‘联合体’内部的会议记录？还有能量预测？”陈远抬起头，眼中难掩震惊。这东西太重要了，不仅能印证斯特拉霍夫的部分供词，更能提前预判对方的行动时间！
红姐吐了个烟圈，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不过托我送货的人让我带句话：这‘星路’的水太深，你们震海这点家底，经不起几下折腾。这次能扛过去，是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她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市井的精明和冷酷：“人家说了，这袋东西，能让你看清楚对手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让你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再伸手。够意思了吧？这可不是钱能买来的。”
陈远迅速翻看着那些资料，心脏加速跳动。三个月！那个能量波峰的时间点，与艾文博士根据现有数据推测出的下一个“窗口期”大致吻合！这意味着对方的科学团队水平极高，而且确实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下一次行动！
“他想要什么？”陈远合上文件，目光锐利地看向红姐。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的“礼物”。
红姐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简单。第一，现金。不连号旧钞， equivalent to 这个数。”她伸出五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晃了晃。一个天文数字。
“第二，”她收起笑容，眼神变得认真了些，“他希望你记住这份人情。将来如果你真的在那‘星路’上找到了什么发财的门路，或者能保命的东西，得算他一份。不需要白纸黑字，但你陈远亲口答应的事，得作数。”
这要求很模糊，也很聪明。不要具体的承诺，要的是一份未来的可能性，一份人情债。
陈远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份“礼物”的价值，确实难以估量。不仅能争取到宝贵的准备时间，更能洞察对手的内部矛盾。但代价也同样巨大，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个未来可能被掣肘的人情。
“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真是假？”陈远问道。
红姐耸耸肩：“信不信由你。不过我红姐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多年，送出去的‘外卖’，还没人回头说味道不对的。至于真假……你手下能人那么多，自己去验呗。”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严肃：“不过，送你句话，小子。别太依赖林老头留下的那些老本儿了。那玩意儿用一次少一次，吓唬人还行，真到了拼刺刀见红的时候，还得看你自己的拳头硬不硬。下次，可未必有上次那么好运气了。”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些难听，却是一针见血的大实话。
陈远看着她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眼睛，又看了看桌上那袋沉甸甸的文件。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敌人不会给他慢慢发育的时间。
“钱，我怎么给你？”陈远终于开口。
红姐脸上重新露出妩媚的笑容，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海外银行的匿名账户和一串代码。“三天内，打到这个账户。看到钱，我这‘外卖’才算正式送达。”
陈远收起纸条，拿起那份厚重的文件袋，站起身。
“面不吃啦？”红姐在他身后懒洋洋地问。
“下次。”陈远头也没回，推开店门，融入了外面的夜雾之中。
玻璃门上的铃铛再次发出干涩的响声。
红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挑着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面，低声嘟囔了一句，仿佛在对自己说，又仿佛在对某个不在场的人说：
“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你这条大鱼，能不能跳出这盘棋了……”
夜雾更浓了。那碗面，她终究也没吃几口。
陈远坐在车里，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三个月……
一份来历不明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礼物……
一个模糊却沉重的人情债……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手里多了一张或许能照亮几步路的牌。
他发动汽车，引擎的低吼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新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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