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外。
烈日灼烧着干裂的大地,龟裂的田亩如同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绝望地伸向看不到尽头的天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尘土、汗臭、排泄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顽强钻入鼻腔的尸臭混合在一起的死亡气息。
官道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那不是行人,是成千上万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灾民。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如同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或坐或卧,挤在尘土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高耸的禹州城墙。
城墙之上,兵甲森然。冰冷的箭镞和长矛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对准的,却是城下这些手无寸铁、只为乞一口活命的同胞。
偶尔有兵士从角门抬出几具刚刚饿毙或病死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抛到不远处的乱葬坑。那里早已尸积如山,乌鸦成群地盘旋啄食,发出刺耳的呱噪。
孩子的啼哭声、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垂死者无意识的呓语声……种种微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庞大而压抑的背景噪音,诉说着人间极致的苦难。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有人徒劳地用手刨着干硬的土地,妄想挖出草根;有人对着城墙磕头跪拜,额头渗出鲜血;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等待着,等待一个渺茫的生机,或者……死亡的降临。
整个禹州城外,就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狱变相图》。
突然——
一道尖锐的呼啸声撕裂了沉闷的天空!
所有还能抬起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道炽烈的青色长虹,如同九天坠落的流星,裹挟着风雷之势,自天际狂飙而来!它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发出震耳欲聋的音爆,将城上城下死寂的绝望瞬间炸得粉碎!
青虹在禹州城正上方骤然悬停,强光渐敛,露出其中四道身影——一位青衫飘飘的少年,以及三位发色各异、容颜绝世的少女。他们凌空而立,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天神临凡,与下方炼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无比震撼的对比。
城上守军骇然失色,弓箭手手臂颤抖,几乎握不住弓。城下灾民也暂时忘却了痛苦,呆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就在这万籁俱寂,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登场夺去心神的刹那——
少年平静却清晰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音,又似古刹钟鸣,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传遍了禹州城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地掌权者,出来见我。”
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哭嚎,稳稳地送入了城内府衙深处。
禹州城,庆王府·观星楼。
庆王宋玉手中的琉璃盏“啪”地一声摔碎在地,琼浆玉液溅湿了华贵的蟒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
他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窗外那道悬停半空、宛如神魔的身影。那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这世上…除了国师之外,竟还有这等人物?!”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够如此御空而行,音传全城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对方早已超脱了世俗武学的范畴,踏入了传说中的“仙道”或“神道”!什么皇权富贵,什么千军万马,在这种存在面前,都不过是弹指可破的浮云!对方此刻还愿意开口说话,已是给了这天大的面子,若真惹得对方不快,屠灭一城恐怕也只在翻手之间!
恐惧,以及一丝难以压抑的狂喜。
若能结交此等强者…
激动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算计和矜持。
“快!备马!不…备轿!不!本王要步行前去拜见仙长!”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观星楼,声音因急切而尖锐,“开中门!所有仪仗撤下!要恭敬!万分恭敬!”
禹州城外。
当庆王宋玉带着一众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属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赶到城外,亲眼看到那如同炼狱般的惨状和空中那四位风姿绝世的身影时,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粉碎。
他整理了一下因匆忙而略显凌乱的亲王袍服,在无数灾民、兵士、以及空中那四道目光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向前几步,竟“噗通”一声,对着空中的白明心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仙长明鉴!仙长明鉴啊!”庆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与“无奈”,“此等惨剧,非小王所愿,更非小王所能左右啊!”
他重重磕头,额头沾上尘土:“皆是那朝中奸相李道宗!蒙蔽圣听,欺瞒我皇兄,一意孤行,下达了那‘格杀勿论’的乱命!更是他卡住漕运,抬高粮价,意图发这国难之财!小王…小王虽有心救人,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小王有罪!小王未能以死相谏,愧对百姓,请仙长责罚!”
他将所有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言语之间,却也将事实说了个七七八八。的确,决策来自京城的那位皇帝和宰相,他这位藩王,更多是顺势而为,甚至推波助澜。
白明心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目光平静无波,仿佛能洞穿人心。
庆王跪伏在地,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将自己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良久,空中才传来少年淡漠的声音:“开仓,放粮。立刻,现在。”
没有多余的斥责,没有追究他的罪过,只是最简单直接的命令。
庆王如蒙大赦,猛地抬头,连声应道:“是!是!小王遵命!即刻就办!即刻就办!”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对早已吓傻的属官们声嘶力竭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开所有官仓!设粥棚!把所有大夫都给本王叫来!快!谁敢延误一刻,立斩不赦!”
整个禹州城的官僚机器,在这一声怒吼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白明心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远方。
“走。”他对身边三位少女轻声道。青虹再起,瞬间掠过禹州城上空,向着清河郡其他受灾惨重的城镇方向疾驰而去。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开仓放粮”的命令,用最不容置疑的方式,传遍整个清河郡。
禹州城,某处僻静小院。
白莲圣母站在窗前,原本智珠在握、一切尽在谋划中的从容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眼睁睁看着城中官仓大开,兵士和衙役们开始慌乱却高效地架设粥棚,分发粮食和药物。城外灾民那死寂的绝望,正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不敢置信的希望所取代。
她精心策划的,利用绝望和怨恨点燃反抗之火,趁乱夺取城池的计划……还未真正开始,就已经彻底破产。
那个突然出现的青衣少年,以绝对的力量,蛮横地撕碎了她所有的布局。
“为什么……”她无力地松开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不甘,“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这等人物……”
她仿佛已经看到,其他城镇的教众很快也会传来计划失败的消息。一场本该席卷天下的风暴,竟被人以这种方式,强行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小院内,只剩下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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