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殿内,烛火安静地燃烧,将长公主宋璃的身影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拉得细长。
殿宇空旷,帷幔低垂,熏香清冷。
她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窗棂,窗外月色如水,洒满庭院,却照不进殿内深处的寂寥。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夜晚的宫殿静得能听见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她忽然觉得,今夜似乎格外安静了些。
那个总会笨拙地寻各种借口跑来,或是理直气壮、或是脸红羞涩地缠着她的少年,今夜大约是不会来了。
她唇角轻轻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一丝极淡的失落。
也罢。
她起身,拢了拢素雅的宫装,决定去偏殿的小院看看。
小院是已故皇兄宋玦的一双儿女居所。
院中有一株桃树,是当年皇兄与皇嫂亲手所植,如今已亭亭如盖。
行至院门,便听见孩童清脆的笑语声。
还没进院,就听到小孩子追着玩的尖笑声。
她一露面,笑声停了,两个孩子站直了,脆生生地喊:“璃姑姑好。”
宋璃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孩子们身上,却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许多年前,另一对身影也曾在这树下依偎低语。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她心中倏地掠过一丝恍惚。
若皇兄皇嫂仍…
这念头无端生出,又悄然沉下,只余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正当她出神之际,院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身玄色常服的新帝宋玉缓步走了进来。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锐利,气度沉凝,与昔日闲散王爷的模样已判若两人。
登基以来,他面临的是一副沉重担子。
整顿被前朝权臣搅乱的朝纲,梳理盘根错节的宗门势力,安抚离心离德的地方大员,清剿肆虐各地的山匪流寇,打压尾大不掉的豪强门阀…每一件都是千头万绪,耗费心力。
然而,这一切看似艰难无比的事务,他却处理得异乎寻常的…顺利。
并非他有何通天彻地之能,而是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也是决定性的助力——国师,李忘生。
有了这位宛若人间神话的存在暗中支持,许多原本需要漫长博弈、步步为营的难题,往往变得简单直接。
许多冥顽不灵、试图挑战皇权的势力,往往在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权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度集中于他手中,朝野上下,无人再敢轻易拂逆圣意。
可手握这滔天权柄,宋玉却时常感到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有时会想起那位谪仙般的少年曾说过,希望以后的皇帝是一位“贤王”。
他不知道仙长眼中的“贤王”究竟该是何等模样。
他只知道,他的皇兄宋玦,是如何做的。
事必躬亲,宵衣旰食;忧心民瘼,减赋轻徭;甚至不惜在边境告急时,亲自披甲执锐,御驾亲征…
皇兄为何要如此辛苦?为何要将自己逼到那般地步?
宋玉记得很清楚。许多年前,在先帝驾崩、那场残酷的“九龙夺嫡”刚刚拉开血腥序幕时,他曾与皇兄宋玦并肩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
墙下,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尸横遍野的战场,鲜血几乎染红了护城河水。皇兄久久地望着那片惨象,又抬头望向那时依旧湛蓝如洗的天空,忽然对他说:“玉弟,你看…明明我们,和他们,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啊。”
那时的宋玉,或许是不懂,或许是不愿懂皇兄眼中那份沉重的悲悯与责任。
如今,他坐上了这个位置,被迫看清了这片天空下的一切。当他看到那些因政令清明而露出笑容的百姓,看到那些因匪患平息而得以安居的村落…他忽然明白了皇兄当年那句话的重量。
皇兄,你说得对。
我们,和他们,的确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他开始努力地去模仿记忆中皇兄的一举一动,努力去做一个皇兄那样的“贤王”。
尽管他知道,自己或许永远也达不到皇兄那般纯粹的心境。
他只是在履行责任,只是在…模仿。
他摒除杂念,勤于政务。闲暇时,便会来这小院看看皇兄留下的这一双儿女,逗弄片刻,仿佛也能从中汲取些许暖意,驱散些独坐龙椅的孤寒。
他走进小院,目光掠过正在玩耍的孩子,随即落在了那株繁茂的桃树下。
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也缀满了枝头。
粗壮的枝丫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孩童,正晃荡着小腿,咯咯地笑。
而在他们中间,那一树繁花之下,坐着一位素衣宫装的女子,正是他的皇妹,宋璃。她微微仰头,看着纷落的花瓣,侧脸在花影与月光下,显得静谧而柔和。
“璃妹。”宋玉停下脚步,开口唤道,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宋璃闻声转过头,见到是他,亦微微颔首,起身行了一礼:“皇兄。”
兄妹俩并排站着,看孩子玩。
“刚生下来时,才那么一点大,”宋璃轻声说,“裹在包袱里,像小猫。”
“嗯,”宋玉看着树,“那会儿这树也才种下,细得很。”
现在树长高了,孩子也长大了。
桃花瓣时不时飘下来一两片。
宋玉看着,忽然问了一句:“璃妹,仙长…人还好?”
宋璃嘴角弯了弯,点点头:“嗯。他很好。”
“那就好。”宋玉说。
两人不再说话,并排站着看孩子。
桃花瓣静静往下掉,也没什么声响。
宋玉看着妹妹注视着孩子们时,眼中那抹温柔,心想,也许有一天,璃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么到那时,自己便又成了另一些孩子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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