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的小队伍,最终还是汇入了南下逃难的洪流。铁心虽然想走偏僻小路,但难民的数量实在太多,几乎堵塞了所有能走人的通道。他们就像几滴水,被迫融入了这浑浊而悲怆的河流。
行走变得极其艰难。速度慢得像蜗牛,前后左右都是人,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牲畜粪便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哭喊声、争吵声、催促声、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体弱的人倒下,就被混乱的人群无情地踩过,或者被亲人哭着拖到路边,任其自生自灭。
赵天佑何曾受过这种罪。他骑在马上,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一点姿态,但很快就被周围拥挤的人群和投来的各种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
很快,第一个严峻的问题出现了——饥饿和干渴。
他们出发匆忙,带的干粮本就不多。赵天佑逃出来时带的那些金叶子、碎银子,在这条绝望的逃难路上,正在飞速失去它们往日的价值。
铁心尝试着在一个难民临时聚集的歇脚点,拿出一点碎银,想向同样逃难、但带着锅灶的人买点热水或稀粥。
那个面黄肌瘦的妇人看了看他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他身后几个同样面带饥色的同伴,麻木地摇了摇头:“这位爷,不是俺不卖,是俺也没多少米了。这点银子……现在买不到一口吃的了。前面镇上的粮铺,一袋米要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势,“还只收铜钱或者直接以物易物,银子……不好使了……”
铁心沉默地收回了银子。乱世之中,粮食才是硬道理,金银珠宝正在迅速褪去光环。
陆轻尘仗着身手灵活,试图去更前方寻找可能售卖食物的地方。但他回来时,也只带回几个瘦小的、价格却比平时贵了十倍的粗面饼子,而且脸色很难看:“前面乱套了!有点吃的的地方都挤破了头!为抢一个饼子都能打起来!官兵根本不管,只顾着自己跑!”
他们把饼子分着吃了,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块,塞牙缝都不够。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每个人的胃。
水就更难了。沿途的水源要么被大量难民取用变得浑浊不堪,要么就被先到的人把持着,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喝上一口。赵天佑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碗想去河边舀水,差点被一群红了眼的难民把碗抢走,幸亏铁心拔出匕首护住,才吓退了那些人。
从未尝过真正饥饿滋味的赵天佑,第一次感到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头晕眼花,看着周围那些啃着树皮草根的人,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他以前一顿饭的花销,够普通人家吃一年,而现在,他拿着银子却买不到一个能填饱肚子的馒头。
下午,队伍经过一个几乎被废弃的破败村落。村里的人早就跑光了。几个胆大的难民在废墟里翻找着可能遗留的任何能吃的东西。
赵天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他看到村口有几个难民围坐在一起,似乎在分食什么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里。那里还有几块他贴身藏着的、最上等的玉佩和挂件,是平时把玩的心爱之物。
他咬咬牙,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客气:“几位老乡,请问……能不能分我们一点吃的?我……我用这个换。”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晶莹剔透、雕工极其精美的羊脂白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放在过去,足以在京城换一座不小的宅院。
那几个难民抬起头,看着他,又看看那枚玉佩。他们的眼神麻木,带着饥饿导致的绿光,却没有一丝一毫对美玉的欣赏。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中年汉子,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而充满嘲讽:“玉佩?这玩意现在能填肚子吗?”
他用手里的木棍指了指地上一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又指了指自己干瘪的肚子:“俺们要的是这个!能吃的!你这石头疙瘩,好看是好看,能当饭吃吗?滚开!别耽误俺们找吃的!”
其他难民也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哄笑,眼神里充满了对赵天佑这种“不识时务”的鄙夷。
赵天佑的手僵在半空,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是惨白。羞辱、难堪、还有更深层次的绝望,像冰水一样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默默地收回玉佩,手指紧紧攥着那冰凉坚硬的玉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它曾经代表着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和财富,而现在,它真的只是一块不能填饱肚子的“石头疙瘩”。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队伍,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铁心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他小半块黑乎乎的、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粗粝饼子:“省着点吃。”
赵天佑接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粗糙的食物刮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饱腹感,却让他差点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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