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元帅府后院那间巨大的工坊，连同周边几间存放物料、皮革的库房，最终化作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粗壮的梁柱坍塌在地，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皮肉烧灼的恶臭，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天色微明时，士兵们才敢提着水桶，战战兢兢地靠近这片依旧滚烫的废墟。他们用长杆拨开灰烬和扭曲的焦木，试图寻找些什么。但除了几块无法辨认的、粘连着黑色物质的骨骼碎片，和一些烧得变形的金属工具残骸，什么也没有找到。那对男女，以及无音坊主媚娘和她那名贴身护卫，仿佛彻底从人间蒸发了，只留下这片触目惊心的灰烬。
宇文拓站在废墟边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披着玄色大氅，晨风吹动衣角，却吹不散他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精心策划的“宝鼓”计划，眼看就要到手的两具“极品鼓料”，还有那个精通邪术、对他大有助力的无音坊主……一切，都在昨夜那场疯狂的大火中化为乌有！他费尽心机攻下蓉州，不仅损兵折将，最后竟落得如此结果！
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声汇报：“元帅，清理完毕……未发现……活口。媚坊主她……恐怕已罹难。”
宇文拓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脚，用镶铁的靴尖，狠狠碾过地上一段焦黑的木头，发出“咔嚓”的碎裂声。这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良久，宇文拓才从牙缝里，冰冷地挤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听到的人脊背发凉：
“传令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焦土，又缓缓移向远处那些残破、死寂的街巷，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光芒。
“蓉州贱民，冥顽不灵，勾结逆匪，焚我工坊，害我重臣……”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
“屠城！三日！给本帅……好好清理干净！”
“屠城三日”四个字，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头。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命令真的下达，还是让一些将领心中一颤。这意味着，这座已经饱经蹂躏的城市，将迎来最后、也是最彻底的毁灭。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原本还有些收敛的联军士兵，瞬间变成了彻底失控的野兽。最后的军纪荡然无存，烧杀抢掠变成了公开的、被允许的“任务”。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房屋倒塌声、火焰燃烧声，再次充斥了蓉州的大街小巷，比城破之日更加疯狂、更加绝望。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浓郁得令人作呕。
三日之后。
蓉州，彻底死了。
曾经还算整齐的街道，如今是一片片冒着黑烟的瓦砾堆。尸体堆积如山，无人清理，引来成群的乌鸦和野狗。幸存的百姓？或许还有，但他们都像老鼠一样藏在最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整座城市，除了联军士兵搬运抢掠物资的喧嚣和皮鞭的抽打声，再也听不到一丝活气，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宇文拓高坐马上，冷漠地看着士兵们将一箱箱抢来的金银细软、粮食布匹装上马车。队伍后面，是用绳索串联着的、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大多是青壮年男女，他们目光呆滞，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这些，将是他的新奴隶和筹码。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悬挂着赵天佑等人尸首的、残破的城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他挥了挥手。
大军开拔，带着沉重的辎重和长长的俘虏队伍，如同一条臃肿的毒蛇，缓缓离开了这片他们亲手制造的人间炼狱。身后，只留下死寂的蓉州，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慢慢腐烂。
风过废墟，卷起灰烬，打着旋，仿佛亡魂无声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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