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柳家府邸已被官兵封锁。昨夜太后寿宴之后，皇帝便下令彻查柳氏通敌案，柳若蘅之父连夜出逃未果，今晨被押入大理寺大牢。朝堂震动，百姓哗然，而这场风波的余波，正悄然蔓延至京城另一处角落——柳氏医馆。
沈微澜立于医馆门前，身后是春棠、秋蘅、夏蝉与冬珞四人。她身着素色襦裙，神色淡然，目光却如寒梅初绽，清冷中透着锐意。医馆门口，已聚集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还有几名披麻戴孝的妇人，皆是曾因误诊或延误治疗而受害的患者家属。他们眼中既有期待，也有疑虑。
“小姐，”春棠低声提醒，“时辰不早了。”
沈微澜点头，缓步上前，抬手轻叩医馆大门。门内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片刻后，一名中年男子从门缝探出头来，面色犹豫：“你是……沈家大小姐？”
“正是。”沈微澜语气温和，“我奉旨接管柳氏医馆，还请开门。”
那男子迟疑片刻，终是将门打开一条缝。他身后站着数名医工，个个神情紧张，显然早已听闻风声。
就在此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谁准你接管医馆了？”
众人回头，只见十余名壮汉自街角走来，为首者身形魁梧，手中握着一根铁尺，满脸戾气。他身后几人亦是凶神恶煞，显然是冲着闹事而来。
“这医馆虽属柳家，但尚有悬壶济世之责，岂能任由你等胡作非为？”沈微澜不卑不亢，声音清朗，“诸位若不信，可去户部查证今日圣旨。”
“呵！”那魁梧汉子嗤笑一声，“圣旨？我们只认拳头！你们这些人，也配当大夫？”
话音未落，夏蝉已一步踏出，手中软剑“蝉翼”轻轻一抖，寒光乍现。她眉眼冷冽，语气却平静如水：“若阁下真想试试拳头，我不介意陪你练练。”
那汉子脸色一变，虽知自己这边人数占优，但夏蝉方才那一抖腕间流露的气势，分明不是寻常护卫可比。他心生忌惮，但仍不肯退让，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有几个打手就能压住我们，这医馆里头的事儿，可没那么简单。”
“哦？”沈微澜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那汉子正欲开口，却被身旁一人扯了扯袖子。那人眼神闪烁，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冬珞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人袖口上的针脚——细密整齐，与柳若蘅惯常穿着的绣纹极为相似。
“罢了罢了。”那汉子见势不对，只得讪讪收声，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沈微澜目送他们离去，回身对那中年男子道：“如今医馆由我接手，若有愿意留下的医工，我自会妥善安置。”
男子迟疑片刻，终于躬身行礼：“小人李安，原是柳家医馆主事，愿随您效力。”
“很好。”沈微澜颔首，“今日起，医馆恢复正常诊疗，凡此前受过冤屈者，皆可前来诊治，费用全免。”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有人欢喜，有人怀疑，更多的人则是观望。
“小姐，”秋蘅低声提醒，“这些人未必信服，须得先拿出成效。”
沈微澜点头，迈步走入医馆。厅堂之内，药柜齐全，器具整洁，看来柳家虽行事阴狠，却并未荒废医术本身。
“带我去看看病人。”她吩咐道。
李安引路，一行人穿过前厅，进入后院病房。屋内病患不少，有咳嗽不止的老者，有高热不退的孩童，更有几位因误诊而病情加重的中年人。
沈微澜逐一查看，神色凝重。其中一位老者脉象浮滑，舌苔黄腻，竟是中毒迹象，与先前绣坊布料染毒的症状颇为相似。
“此人是否曾在绣坊购布？”她问李安。
李安摇头：“不曾听说。”
沈微澜皱眉，转头看向秋蘅：“你再仔细辨认一下，这毒性，是否与柳若蘅所用之毒一致？”
秋蘅点头，取出银针试探老者指尖血色，半晌后低声道：“确有几分相似，但毒性更深，似乎是改良后的配方。”
沈微澜心中一沉。难道柳家还有未暴露的手段？
“此事暂且按下。”她低声吩咐，“先救人要紧。”
接下来两日，沈微澜亲自坐镇医馆，秋蘅调配新药，春棠统筹调度，冬珞则暗中调查医馆账册与过往病例。夏蝉负责维持秩序，以防再度有人滋事。
短短三日，已有十余名重症患者病情好转，原本质疑之人纷纷改观。
“没想到沈大小姐竟真有这般医术。”一名痊愈的妇人拉着女儿的手，连连称谢，“我家孩子咳了三个月，吃了十几副药都不见效，沈小姐开的一剂汤药，竟让我女儿夜里睡了个安稳觉。”
“可不是嘛！”另一名老者拍着大腿，“我这腿疼了十年，她只用了三根银针，走路都利索了！”
赞誉之声渐渐传开，医馆门前排起了长队。曾经因柳家之祸而蒙羞的医馆，竟在沈微澜手中重焕生机。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三日午后，谢府遣人送来急信，言谢老夫人突感不适，卧床不起。侍从态度强硬，言明谢府不愿请沈微澜诊治。
沈微澜看完信，沉默片刻，提起笔墨，在纸上写下一副药方，交予来人：“若谢老夫人愿服此药，或许还可挽回一二。”
来人接过药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谢府再来人，却是求沈微澜亲往诊治。
沈微澜换上外袍，带上秋蘅与春棠，乘车前往谢府。
踏入谢府正堂，她便察觉气氛凝重。谢老夫人卧于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几名侍从守在一旁，眼神戒备。
“沈小姐，”一名嬷嬷上前拦阻，“老夫人身体虚弱，不宜多扰，您若无把握，还是请回吧。”
沈微澜淡淡一笑：“医者眼中，无仇人。”
她缓步走近榻前，伸手搭脉，眉头微蹙。谢老夫人脉象紊乱，气息虚浮，显是多年郁结所致，加之近日惊吓过度，才导致病情骤然加重。
“她体内积郁已久，需疏肝解郁，辅以温补之法。”沈微澜一边开方，一边解释，“此方中有一味‘合欢花’，既能安神，又能调和情绪，望诸位莫要误解。”
嬷嬷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忽觉心头一松，仿佛久压心头的石头被挪开些许。她虽不知医理，却隐隐觉得这方子与以往不同。
“小姐，”春棠低声提醒，“谢老夫人若康复，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您。”
沈微澜望着窗外天光，语气平静：“我救她，不是为了她的感激，而是为了一个医者的本分。”
暮色渐沉，谢府灯火渐次亮起。沈微澜起身告辞，步出府门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低语：
“小姐，老夫人醒来后，说了一句‘谢谢’。”
沈微澜脚步一顿，唇角微微扬起，却不回首。
“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谢府，夜色笼罩京城，一场风波，悄然落幕。
然而，在谢府深处，那张药方静静躺在案上，纸角微微卷起，露出一角字迹——
“合欢花三钱，远志五分，龙骨一钱，甘草三分……另加一味‘忘忧草’，隐喻和解之意。”
烛火摇曳，映照出药方上最后一行小字：
“旧怨如烟，愿君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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