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一时语塞，他看着轩辕离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有敬佩，但更多的是无奈和焦虑。
他是齐寒的亲信，对于这二皇子的事情知道的自然比旁人要多一些，尤其是当年那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以前与这位二皇子接触不多，只知其温文尔雅，却不知骨子里竟是这般执拗刚烈！
张武自己是不用说的，他答应了将军，誓死守住平阳关，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后退半步。
但此战，兵力如此悬殊，他虽有决心但却无多少胜算，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险。
皇子若在此地有丝毫闪失，他张武万死难赎其罪。
可现在…劝不动，根本劝不动。
张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再多的言语对此刻的轩辕离都是徒劳。
“既如此…末将告退，需立即部署防务。”张武抱拳，深深看了轩辕离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厅堂，张武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亲兵低声急促下令，“快！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向京都传讯！禀明陛下，魏无恒大军压境，情势危急，二皇子殿下…执意留守平阳关，请陛下速速定夺！”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府邸，这是特意给二皇子轩辕离安排的住所，然后又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沉甸甸的。
这平阳关，注定要迎来一场惨烈至极的血战了。而他，只能竭尽全力，战至最后一刻。希望，他能拖到将军回来的那一刻！
*
京都，御书房内熏香袅袅。
轩辕璟正批阅着奏折，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低声的阻拦和某人粗重的喘息。
“陛下，八百里加急！平阳关急报！”
“进来！”轩辕璟心头一紧，笔尖顿住，一滴朱墨晕染了奏章。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尘的信使几乎是扑进来的，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高举着一封信函。
内侍连忙接过，恭敬地呈给轩辕璟。
轩辕璟迅速拆开信件，目光扫过上面急促而略显潦草的字迹。
张武在信中禀明，西蜀大军攻势如潮，平阳关压力巨大，更提及二皇子轩辕离不顾劝阻，非要留在平阳关与他们共同应敌…
“砰！”
一声脆响，轩辕璟手中的白玉杯盏被他狠狠砸到地上，碎片和温热的茶水四溅开来。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平日里温润儒雅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信纸在他手中被攥得皱成一团。
“混账！简直胡闹！”他低声怒吼，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担忧。御书房内侍立的宫人吓得齐刷刷跪倒，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轩辕璟烦躁地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金砖地面映出他焦躁的身影。几圈之后，他猛地停步，对着某处沉声喝道，“来人！”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书房中央，单膝跪地，全身笼罩在暗色服饰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皇上。”暗卫的声音毫无波澜。
轩辕璟神情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你立刻带一队精锐，即刻赶往平阳关，找到二皇子，将他给朕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若是他执意不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冷硬地道，“敲晕了，也得给朕带回来！”
“是！”暗卫没有任何疑问，领命之后，身形一动，便要如风般离去。
“等等！”轩辕璟忽然又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迟疑，“你先…等等吧。”
暗卫已经半转的身形硬生生定住，顺从应道，“…是。”
随即再次隐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轩辕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御书房，径直前往太上皇轩辕彻所居的宫殿。
太上皇的寝宫内，檀香静谧。
轩辕彻正临窗提笔练字，听到轩辕璟带来的消息后，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氲开，毁了一幅即将完成的好字。
他缓缓放下笔，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轩辕彻转过身，看向窗外萧瑟的庭院，声音有些沙哑，“随他去吧。”
轩辕璟闻言蹙紧眉头，上前一步急切道，“可是父皇！平阳关如今局势危险，张武将军自身尚且难保，根本无法分身保护老二！刀剑无眼…若是，若是真出了点什么事，那…”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份深切的担忧显而易见。
轩辕彻猛地回过头，咬牙道，“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他的命！”
他转身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在京都时，他是什么样子，你忘了？终日郁郁寡欢，无欲无求，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朕…朕真怕他哪天就想不开，走在我这老头子前头！”
想起轩辕离从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轩辕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如今，他既然愿意为了大周的江山去拼杀，哪怕马革裹尸，也比他之前那般如行尸走肉地活着强！所以，随他去吧。”
轩辕璟看着父皇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及那深藏的作为一个父亲的痛心与无奈。他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转而谈起更紧迫的军务，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父皇，如今平阳关局势如此严峻，一旦守不住，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们…”
轩辕璟一时愣住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几乎所有能动用的人马都在北境跟平阳关了。剩下的，各地驻军皆有其责，随意调遣，同样会生乱。
轩辕彻抬眸，深邃的目光看向儿子，“你此刻，还能做什么更有效的安排？”
轩辕璟沉默了。
轩辕彻不再看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既然当初决定了出击西蜀，制定了战略，现在，我们就只能选择相信他们。相信你姑父，相信张武，相信所有在平阳关浴血奋战的我大周将士！”
又是长久的沉默，轩辕璟不再说话，只是紧锁的眉头久久无法舒展。他同样透过窗户望向平阳关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既为江山社稷，也为那个身在险境、倔强得让人心疼的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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