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深处传来的死寂意韵，如同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带着碾碎一切的恶意，缓缓漫过岩层，充斥了整个洞穴。空气变得粘稠，温度骤降，连岩石表面都开始凝结出诡异的灰色霜纹。
林见素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剧痛，试图站起。金丹的裂纹在苏挽月混沌本源的滋养下虽未恶化，但远未到可以全力运功的地步。那“归墟”之力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根基。
“不可妄动！”苏挽月语气坚决，玉手轻按在他肩头，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混沌气流涌入，暂时压制住他躁动的煞元。“你道基受损，再强行出手，恐有碎裂之危。”
她转过身，面向那死寂意韵传来的方向，将林见素护在身后。素白的裙裾无风自动，周身开始流淌起肉眼可见的、如同初开鸿蒙般的混沌气流。这气流并非单一颜色，其中仿佛蕴含着地水火风、清浊阴阳的雏形，时而化作氤氲星云，时而凝为混沌旋涡，散发出包容万物、亦能衍化万法的古老气息。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清冷孤高，而是如同一位初掌权柄的女神，带着对自身力量的审视与一份沉静的决绝。混沌道体初成，她急需一场战斗，来熟悉这脱胎换骨的力量，来验证这新生道躯的极限！
而眼前这具来自远古、散发着不祥的死寂古尸，便是最好的试剑石！
“此獠气息诡异，已锁死我们，避无可避。”苏挽月声音清越，带着冰晶碰撞般的质感，“你且调息，我来应对。”
林见素看着她挺拔而单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还是他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而如今，角色已然互换。他深知这古尸的恐怖，绝非寻常金丹可敌，但看着苏挽月周身那愈发凝实、引动周遭法则微微共鸣的混沌气流，他紧绷的心弦又莫名松了一丝。或许，初成的混沌道体，真能创造奇迹。
他没有再坚持，而是迅速盘膝坐好，全力运转《无始轮回诀》，引导着苏挽月渡入的那丝混沌本源之气，配合自身残存的太初煞元，艰难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金丹。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战力。
“喀啦……喀啦……”
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自洞穴底部响起。坚硬的岩层如同豆腐般被无形之力破开，浓郁的、带着腐朽与古老气息的死寂灰雾升腾而起。紧接着，那具穿着残破道袍的古尸，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鬼，缓缓地“浮”了上来。
它依旧悬浮离地三尺，空洞的眼眶中，那两簇幽蓝色的灵魂之火跳跃着，比在葬魂湾时更加凝实，吞噬了三首冥鳄的磅礴气血与妖魂后，它的气息似乎恢复了一丝，更加深不可测。它那萦绕着混沌气流的骨掌微微抬起，再次锁定了苏挽月……以及她身后正在疗伤的林见素。
它感受到了苏挽月体内那精纯而陌生的混沌本源，这气息，似乎比林见素身上的寂灭道韵，更让它那死寂的本能产生了一种“渴望”。
没有预兆，古尸动了！它看似缓慢地抬起骨掌，对着苏挽月遥遥一按！
依旧是那无声无息、却扭曲空间、冻结神魂的恐怖攻击！磅礴的死寂之力化作无形的巨山，轰然压向苏挽月！
苏挽月眸光一凝，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并指如剑，并未施展以往华丽繁复的霜华剑诀，而是将周身流淌的混沌气流尽数凝聚于指尖！
那混沌气流迅速衍化，仿佛在她指尖开辟了一方微缩的、未定的世界！其中有地风水火初定，有清浊二气分离，更有一种“无物不包，无物不化”的原始道韵流转！
她一剑点出，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开天辟地般的第一缕微光！
【混沌初开·一剑】！
这是她融合了自身剑道根基与混沌道体本源，自然而然领悟的一式剑招！虽只是雏形，却已触及法则本源！
“嗡——！”
混沌剑指与古尸的虚无掌力在半空中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能量四溢的冲击。两者接触的刹那，那足以湮灭金丹巅峰的死寂掌力，竟如同泥牛入海，被苏挽月指尖那方微缩的混沌世界缓缓吞噬、分解、同化！混沌气流流转，将那极致的死寂之力，强行分解为最原始的地水火风元素，继而归于混沌！
以混沌，化万法！
古尸那空洞的眼眶中，灵魂之火猛地一跳！它似乎没料到，这个气息看似不如之前那男子强大的女修，手段竟如此诡异，能直接“化解”它的力量！
苏挽月娇躯微晃，脸色白了三分。化解这元婴层次的一击，对她初成的混沌道体亦是巨大的负担，经脉传来阵阵灼痛感。但她眼神愈发明亮，心中对自身力量的认知更加清晰！
“不过如此！”她清叱一声，趁势反击！身形如惊鸿般掠出，混沌气流环绕周身，化作一道道似真似幻的剑影，从四面八方斩向古尸！这些剑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混沌之气衍化的各种基础法则形态——时而炽烈如大日真火，时而沉重如大地玄黄，时而锋锐如先天庚金，时而柔韧如万载青木！
剑影落在古尸那萦绕着混沌气流的道袍和骨骼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竟溅起点点火星！虽然无法真正破开其防御，但那蕴含的混沌衍化之力，却不断侵蚀、干扰着古尸周身那层诡异的防护，让那混沌气流都微微紊乱起来！
古尸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嘶吼，显然被这蝼蚁的挑衅激怒了。它双臂猛地张开，周身死寂灰雾暴涨，那空洞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骤然炽盛！
“唳——！”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神魂冲击，混合着某种直指生命本源的诅咒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席卷整个洞穴！这一次，它动用了真正的力量！
苏挽月首当其冲，只觉得神魂如同被亿万根冰锥刺穿，眼前一黑，混沌道体的自主防御光华剧烈闪烁，几乎溃散！更有一股阴冷恶毒的诅咒之力，无视防御，直接缠绕向她的生命本源！
就在她心神摇曳，混沌剑影即将溃散的刹那——
一直闭目疗伤的林见素，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眼中虽依旧带着疲惫，却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他无法动用大量煞元，但对“寂灭”与“归墟”的理解仍在！
他没有出手攻击，而是将残存的神识之力，混合着一丝微弱的、源自“归墟”的意韵，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苏挽月的神魂之前！
“嗡！”
那恐怖的神魂冲击与诅咒之力，撞上这道蕴含“终结”意韵的屏障，虽未能完全抵挡，却如同沸汤泼雪，被削弱了大半！剩余的冲击，已不足以撼动苏挽月稳固下来的混沌道心！
苏挽月瞬间压力大减，混沌道体光华重新稳定。她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眼中混沌星云急速流转，将周身所有混沌气流尽数收回，凝聚于掌心，化作一团不断坍缩、仿佛要重归奇点的混沌光球！
她将光球猛地推向古尸！
古尸似乎从那混沌光球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第一次做出了闪避的动作！它身形模糊，向侧后方急退！
“爆！”
苏挽月心念一动，那混沌光球在临近古尸时轰然炸开！并非能量宣泄，而是内部的混沌之力瞬间失控，衍化出无数混乱、对立、相互湮灭的法则碎片，形成了一片短暂的、小范围的“法则乱流”区域！
古尸虽及时退开，依旧被那法则乱流的边缘扫中！它周身的死寂灰雾剧烈翻腾，那残破的道袍被撕裂出几道口子，甚至连骨骼上都出现了细微的、仿佛被时光侵蚀的痕迹！它那空洞眼眶中的灵魂之火，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惊怒与……忌惮！
它死死地“盯”着苏挽月，又“看”了一眼她身后气息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林见素，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权衡。
继续战斗下去，即便能拿下这两人，它自身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尤其是那女修诡异的混沌之力，让它本能地感到不舒服。而且，此地动静越来越大，难保不会引来冥河流域其他更麻烦的存在。
半晌，古尸周身那恐怖的死寂意韵，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它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气息刻入灵魂，然后，身形缓缓下沉，重新没入下方被它破开的岩层通道，消失不见。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洞穴内，恢复了死寂。
苏挽月直到古尸气息彻底消失，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娇躯一晃，脸色苍白地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微微喘息。方才连续催动混沌本源，尤其是最后那一下“法则乱流”，对她的消耗极大。
林见素也松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递过一瓶恢复元气的丹药。“没事吧？”
苏挽月接过丹药服下，摇了摇头，看向他：“你的伤……”
“暂时无碍了。”林见素看着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复杂，“混沌道体，果然名不虚传。”竟能逼退那恐怖的古尸，虽有其不愿付出代价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苏挽月如今的潜力。
苏挽月迎上他的目光，清冷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随即移开视线，看向那古尸消失的洞口，语气凝重：
“它虽退去，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黑水大泽。”
林见素点了点头。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第八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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