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提剑定东南,家业传儿未肯惭。
三次挥师征北魏,一生求治效贞观。
仓中粟米堆成阜,殿上刑书简似函。
最叹宫墙藏鬼蜮,白虹贯日血沾衫。
元嘉元年(424年),建康城的宫墙还沾着前两年兵变的血污,十七岁的刘义隆正骑着马从江陵往首都赶。路上风吹得他锦袍翻飞,心里却在打鼓——这皇位来得太突然,就像街头小贩突然被喊去当宰相,除了懵,还是懵。
他爹是刘裕,南朝宋的开国皇帝,江湖人称“寄奴”,从卖草鞋的做到天子,一辈子砍人比砍瓜还勤。可惜刘裕是个“创业狂”,守业的活儿没教明白。大儿子刘义符登基后,天天在宫里开派对,把老爹留下的开国功臣当空气。四位顾命大臣——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看着新皇帝在龙椅上玩杂耍,终于忍无可忍:“这娃子没法带,换一个!”
于是刘义符被废为营阳王,没多久就“意外”去世。二儿子刘义真更惨,因为跟大臣吵架,直接被按了个“谋反”的罪名赐死。排行老三的刘义隆,本来在江陵当荆州刺史,每天喝喝茶、看看长江,突然就被天上掉的皇位砸中了。
《宋书·文帝纪》说他“幼而颖悟,姿颜美丽”,通俗点讲就是:这小伙子不仅聪明,长得还帅。但帅不能当饭吃,面对杀了俩哥哥的权臣,他得装孙子。进建康城那天,徐羡之等人跪在路边迎接,刘义隆赶紧下马还礼,笑容比三月桃花还甜:“全靠诸位叔叔伯伯费心,小侄感激不尽。”心里却在默念:“你们给我等着。”
刘义隆登基后,头三年没干别的,光忙着“扮猪吃老虎”。徐羡之让他给大臣封官,他就大手一挥:“叔叔说的是!”谢晦想继续掌兵权,他笑眯眯地批准:“将军劳苦功高,理应如此。”暗地里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把心腹王华、王昙首等人安插在关键岗位,还偷偷联络了檀道济——这位是刘裕手下的猛将,当年参与废帝是被裹挟的,心里一直打鼓。
元嘉三年(426年),刘义隆觉得翅膀硬了,某天上朝突然变脸,拍着桌子骂徐羡之:“你们杀我二哥,安的什么心?”话音刚落,埋伏的武士就冲了出来。徐羡之吓得魂飞魄散,跑到城外树林里上吊了;傅亮被当场拿下,砍了脑袋;谢晦在荆州起兵反抗,结果被檀道济带兵摁死。一场权力清洗,干净利落,十七岁的少年天子,手腕比他爹还狠。
收拾完权臣,刘义隆开始搞建设。他跟别的皇帝不一样,不好美女不好打猎,就喜欢看粮仓报表。《宋书》夸他“勤于为政,孜孜无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批阅奏折,午饭都在朝堂上对付。他规定地方官必须种桑树、修水利,谁家地里粮食增产,还能拿奖金;要是让老百姓饿肚子,直接撸官。
有个叫孔灵符的官员,上奏说会稽郡有大片荒地,建议移民开垦。刘义隆看完当场拍板:“就这么办!给移民发种子、分土地,免三年赋税。”没过几年,江南地区“氓庶繁息,余粮栖亩”,仓库里的粮食多得堆不下,连路上的乞丐都能讨到白米饭。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元嘉之治”,后人说这时候“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意思是:日子不算顶好,但至少饿不死人了。
他还特别重视教育,下令各州建学校,连偏远的交州(今越南北部)都办起了官学。有次视察太学,看到学生们背书流利,高兴得当场赏赐每人一套新衣服,还跟博士们讨论《论语》到半夜。大臣劝他:“陛下龙体要紧,别太累了。”他摆摆手:“我爹打天下靠刀,我守天下得靠书。”
刘义隆这辈子,除了搞经济,就惦记着一件事:收复中原。他爹刘裕当年差点把北魏摁在地上摩擦,可惜没打完就去世了。刘义隆每次看地图,指着黄河流域就叹气:“那是咱家的地盘啊!”
元嘉七年(430年),他觉得时机到了: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正在跟柔然打架,中原空虚。于是派大将到彦之率十万大军北伐,临走前千叮万嘱:“稳着点,先把河南失地收回来就行。”到彦之刚开始挺顺,没费多大劲就占了洛阳、滑台,赶紧派人回建康报喜。刘义隆乐得大宴群臣,还写诗纪念:“出车戒东路,弭节憩燕垂。”(出兵东征要谨慎,到了北方别浪)
没想到拓跋焘是个狠人,转头就率骑兵杀了回来。北魏骑兵跑得比兔子还快,到彦之的步兵根本追不上,洛阳、滑台接连失守。到彦之吓得连夜南逃,十万大军丢盔弃甲,连粮船都凿沉了。刘义隆收到战报,气得把奏折摔在地上:“废物!给我斩了!”幸亏檀道济求情,才改成流放。第一次北伐,赔了夫人又折兵。
檀道济是个猛人,主动请缨去收拾残局。他带着军队边打边退,北魏兵追得紧,他就晚上在营里量沙子,假装分粮食,让敌人以为他粮草充足。这招“唱筹量沙”真把北魏兵唬住了,檀道济得以全身而退。刘义隆握着他的手说:“保全我军的,是将军啊!”可他心里却犯嘀咕:这老小子兵权太大,会不会是第二个谢晦?后来居然找了个借口把檀道济杀了,还灭了他满门。檀道济临死前瞪着眼骂:“你这是自毁长城!”《宋书》记载他“被收时,愤怒气盛,目光如炬”,果然,没了檀道济,南朝再没像样的大将。
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刘义隆又要北伐。这时候北魏在拓跋焘手里已经成了巨无霸,大臣们都劝:“陛下,咱打不过啊!”刘义隆不听,还跟大臣算经济账:“我仓库里有几千万斛粮食,够军队吃十年,怕啥?”他派王玄谟带主力攻滑台,自己亲率大军在后接应,口号喊得震天响:“不扫胡尘誓不还!”
王玄谟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平时把兵法背得滚瓜烂熟,真到了战场就掉链子。他攻滑台时,不忙着攻城,先让士兵去抢老百姓的财物,结果人心尽失。拓跋焘率几十万骑兵南下,王玄谟吓得弃城而逃,北伐军又崩了。拓跋焘一路追到长江边,在瓜步山(今南京六合)搭起帐篷,扬言要渡江。
建康城乱成一团,老百姓吓得往南跑,刘义隆站在石头城上,看着江北的烽火,肠子都悔青了。他叹息着说:“若檀道济在,岂使胡马至此!”(《南史》)拓跋焘虽然没渡江,但把江淮地区抢了个遍,“元嘉之治”攒下的家底,几乎被折腾光了。
两年后,刘义隆不死心,又搞了第三次北伐,结果还是大败。三次北伐,就像三场闹剧,不仅没收回失地,反而把南朝打虚了。后人写诗调侃:“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说的就是这事儿。
刘义隆晚年,治国的劲儿没了,心思全用到了“立太子”上。他立长子刘劭为太子,却又觉得这儿子性格暴躁,想换小儿子刘骏。这事儿被刘劭知道了,吓得睡不着觉。
刘劭是个狠角色,偷偷跟弟弟刘濬搞到一起,还找来巫师诅咒老爹早死。《宋书》说他们“为巫蛊,以玉人为帝形像,埋于含章殿前”,用玉石刻了刘义隆的像,埋在宫殿底下扎针。这事儿后来被揭发,刘义隆气得发抖,把刘劭叫来骂了一顿,却没舍得废太子。
元嘉三十年(453年),刘义隆终于下定决心换太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晚上,跟大臣徐湛之、江湛商量到半夜,堪比当年特务接头。但他不知道是,宫里的太监早就把消息捅给了刘劭。刘劭连夜率东宫卫队冲进皇宫,喊杀声惊动了整个建康城。
刘义隆正在灯下写诏书,听到外面乱糟糟的,赶紧拿起桌上的佩刀反抗。叛军冲进来的时候,他手忙脚乱,佩刀都掉地上了。一个叫张超之的士兵冲上前,一刀砍在他脖子上,刘义隆当场毙命,时年四十七岁。《宋书》记载他“五指皆落”,死得极惨。
刘劭杀了老爹,自立为帝,结果没坐几天龙椅,就被弟弟刘骏带兵推翻了。刘骏即位后,给刘义隆上庙号“太祖”,谥号“文皇帝”。这位一辈子想当“明君”的皇帝,最终却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成了南朝最讽刺的悲剧。
刘义隆这一生,像极了一个努力刷题却总考砸的优等生。他勤勤恳恳搞出“元嘉之治”,算得上南朝少有的好皇帝;可三次北伐瞎折腾,又暴露了他好大喜功的毛病;最后在继承人问题上优柔寡断,更是把自己坑死了。
《宋书》评价他“禀君人之德,兼列圣之姿”,夸他有帝王之才;但也说他“末年好杀,遂至颠覆”,批评他晚年猜忌嗜杀,最终导致祸乱。或许,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既想做守成的汉文帝,又想当开疆的汉武帝,结果两边都没做好。
不过话说回来,在南北朝那个乱糟糟的年代,能让老百姓安稳过几十年好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江南的老人还记得,元嘉年间,仓里有粮,路上有歌,那是南朝最温柔的一段时光。
参考《宋书》《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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