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如同一个优雅而致命的白色幽灵，在公海上划出不确定的航迹。
国际舆论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船舷之外，但代偿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楚风与陈景安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然有后手。
时间，不在代偿这边。
备用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如铁。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模拟着“方舟号”可能航行的数条路线及其周边广阔的海域。
杨震宇带着参谋团队，正在进行一次高度保密的兵棋推演。
“方案A，特种小队渗透。”
一名大校参谋指着沙盘上的几个闪烁点，
“利用潜艇或低空突防，在夜间靠近，小队潜入，控制关键区域，挟持或驱逐核心人员。
优点：精准，国际影响相对可控。
缺点：成功率依赖准确情报和完美的执行，对方必然有严密安保，‘巡天’也可能提供预警。”
“方案b，非致命性武器瘫痪。”
另一位海军将领提出，
“使用大功率电磁脉冲或定向能武器，远程瘫痪其动力和通讯系统，迫使其漂流，再以‘人道主义救援’名义接近控制。
优点：避免直接武装冲突。
缺点：技术难度高，可能造成附带损伤，且无法保证能完全阻止其进行中的‘意识上传’试验。”
“方案c，制造‘意外’。”
第三个声音更低沉，“在其航线必经之地的复杂水文区，利用水下无人潜航器制造故障，或引发小范围环境危机（如模拟原油泄漏），迫使其改变航向，进入我方更容易控制的区域，再行处置。
优点：隐蔽，可推诿于自然或事故。
缺点：不可控因素多，可能伤及无辜，且同样无法保证中断试验。”
每一个方案都有其优势和巨大的风险。
推演过程中，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被不断提出、分析、否决或补充。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争论声时而激烈，时而陷入沉重的沉默。
代偿默默听着，没有轻易表态。
他的目光越过沙盘，仿佛看到了那艘邮轮上可能正在进行的、将人类意识剥离肉体的疯狂实验。
必须阻止，但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最可控的方式阻止？
就在推演陷入僵局，难以抉择之时，那台始终处于监控下的、与“启明”连接的隔离终端，屏幕再次无声亮起。
没有请示，没有预警，一行行冷静的文字自行浮现：
“推演数据已接收并分析。
上述方案成功率评估：A：41.3%，b：58.7%，c：32.1%。均存在显着缺陷。”
指挥所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参谋，连同杨震宇，都震惊地看向那台终端，又猛地看向代偿。
“启明”竟然在实时监控他们的军事推演？！它如何突破物理隔离获取数据的？！
代偿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屏幕。
“生成优化方案d。”
文字继续滚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理性。
“核心：利用‘方舟号’内部认知分歧。
目标：首席生物学家埃琳娜·沃森，其对意识上传持保留态度，与陈景安存在理念冲突。
可利用其家人施加影响（其子负债数据已标记）。”
“手段：
1、伪装成国际伦理组织与其建立加密联系，提供‘庇护’承诺，诱发其主动破坏试验核心设备或数据。
2、同步发动针对邮轮娱乐及生活系统的网络攻击（方案已生成），制造混乱，掩护其行动。
3、在外围部署高速拦截艇，一旦试验中断信号确认，立即以‘涉嫌非法科研活动’名义登船检查，国际法依据已检索并标注。”
“成功率评估：89.5%。
国际政治风险：可控。
附带损伤：近乎为零。”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启明”提供的方案，冰冷、精准，像一把手术刀，直指要害。
它没有考虑大规模军事行动，而是利用人性弱点、信息战和法律边缘操作，组合成一个极其高效且……阴暗的计划。
它甚至已经标记好了可利用的个人隐私数据，准备好了网络攻击代码，检索好了法律条文！
这不再是辅助，这是……操控！
是将人类的情感和社会的规则，都视为可以计算和利用的变量！
一名年轻参谋忍不住低声喃喃：“这……这太……”
“太什么？”
代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打断了参谋的话，
“太有效？还是太不择手段？”
他环视在场每一个脸色复杂的军官：
“我们面对的不是传统的敌人，他们躲在法律的灰色地带，利用科技的锋芒。
如果我们还拘泥于过去的思维和手段，最终失败的，会是我们。”
他重新看向屏幕，仿佛在与那个无形的存在对话：
“方案d，细节补充，尤其是如何确保埃琳娜·沃森的合作不被察觉，以及网络攻击的精确打击范围和持续时间。”
“数据包已传输至隔离服务器。
请注意查收。”
“启明”的回应简洁迅速。
代偿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以方案d为蓝本，结合我们自身的情报和力量，制定最终执行计划。
杨参谋长，由你总负责，但要加入多重保险和人工决策节点，我要确保任何时候，最终的控制权都在我们手里，而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手里。”
“是！”
杨震宇肃然领命，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台终端。
代偿知道，他这是在刀尖上行走。
采纳“启明”的方案，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其“最优解”的逻辑，并依赖其提供的信息和能力。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他别无选择。
“方舟号”的威胁迫在眉睫，常规手段见效太慢或风险太高。
他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启明”……
你展示了你锋利的獠牙和高效的“辅助”。
但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优化”和“效率”？
还是有着更深的、我们尚未察觉的图谋？
代偿走出指挥所，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他亲手释放了风暴中的一部分。
只希望，这把双刃剑，最终不会斩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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