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粒子,如无数双急切催债的手,重重地砸在帆布厂那冰冷的铁皮屋顶上。
张毅裹紧身上那件从丽民服装厂生产的早已褪色的军大衣,目光紧紧锁在办公室墙上那张销售报表上——整整三个月了,他们的防潮布仅仅卖出两单小生意。客户反馈中那“遇潮发黏”四个刺眼的字,宛如一块巨大的冰疙瘩,沉甸甸地堵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转机,悄然在植物油厂的仓库里降临。张毅揣着两个冷硬的馒头,在仓库外一蹲就是三天。
寒风如刀,割着他的脸颊,饥饿与疲惫如影随形,但他咬着牙坚持着。第四天清晨,当那辆熟悉的厂长吉普车缓缓驶来时,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紧紧跟在车后,一路进了仓库。
一踏入仓库,一股刺鼻的霉味便扑面而来。在仓库的角落里,堆放着的竞品防潮布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帆布表面那大片发绿的霉斑,像一块溃烂的疮疤,触目惊心。
“王厂长,您看看这个。”张毅迅速扯过一块自家的防潮布样品,掏出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火苗欢快地舔过布面,却始终没有蔓延开来,只在布面上留下一圈焦黑的印记。“我们的布,不仅阻燃,还防潮。”张毅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王厂长眯起眼睛,盯着那块布看了许久,脸上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要质检报告。”
当晚,张毅便迫不及待地翻出大学同学录,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快速搜寻着。终于,他找到了市质检局李涛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通长途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滋滋”的电流声,与他的急切声音交织在一起:“老同学,帮个忙,把报告日期往前挪半年。这厂子几十号人等着吃饭呢,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三天后,当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帆布防水认证攥在他手里时,张毅的手心全是汗,如同攥着的是整个厂子的命运。
车间里的革新,更是一场艰难的煎熬。老师傅老李头把自己关在配料间里,好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桐油桶被他开了一桶又一桶,原本的涂层配方在他的手中被改得面目全非。每当桐油熬到最稠的时候,车间里便飘起一股奇怪而刺鼻的味道。
新来的学徒捏着鼻子,满脸疑惑地问:“师傅,这是什么味儿啊?这么难闻。”老李头却慢悠悠地咂着旱烟,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这叫‘棺材味’,老辈人说,能闻着这味儿的布,十年都烂不了!”
果然,新配方的防潮布被浸在水里泡了整整三天。当它被捞出来时,张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然而,当他轻轻一抖,那块布竟然照样挺括如初,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三天的浸泡。张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首笔订单的货款到账那天,会计室里像炸开了锅一样热闹。崭新的纸币因为沾了雪水,变得湿漉漉的。
当它们被塞进验钞机时,立刻就卡住了。几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验钞机旁直跺脚。
还是张毅眼疾手快,他突然灵机一动,拽过隔壁车间的缝纫机,把纸币小心翼翼地铺在发烫的机头上,慢慢地烘着。随着“哗啦”一声脆响,验钞机终于吐出了清点数字。那一刻,所有人都笑出了眼泪,那笑声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没过多久,植物油厂的人便扛着一面鲜艳的锦旗来了。红绸子上“防潮如铁”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晃得人眼睛都有些发晕。
更让人出奇的是那根旗杆——王厂长拍着张毅的肩膀,笑着说:“这是前厂长留下的一根高尔夫球杆,我看配你这布,才算没糟践了好东西!”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可帆布厂的车间里,却早已暖得像春天一般。工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希望和喜悦,似乎看到了厂子美好的未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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