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和腐烂的水草，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陈默的身体。左肩的伤口在刺骨的河水中仿佛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剧痛几乎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他只能凭借本能，朝着对岸那艘红色货船的模糊轮廓，拼命划水。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耳边是隆隆的水声和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身后的水塔方向，激烈的交火声短暂地爆发后又迅速沉寂下去，只剩下风雨声依旧喧嚣。
“西侧清除。正在登塔。”灰狼冰冷的声音透过耳塞传来，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电流杂音。
陈默没有力气回应。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救出阿鬼的执念强撑着。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岸边湿滑泥泞的斜坡。他手脚并用，像一具快要散架的机器，艰难地从湍急的河水中爬了上来，瘫倒在泥泞的河岸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
他抬起头，透过密集的雨帘，望向对岸的水塔。塔身漆黑，在雨夜中沉默矗立，看不清上面的具体情况。
“接应点，货船船舱。”霞姐的声音响起，依旧冷静，仿佛刚才的枪战和渡河只是一场预演。
陈默挣扎着爬起来，全身湿透，泥浆和血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他踉跄着走向那艘锈迹斑斑的红色货船。船体倾斜着搁浅在河岸，舱门虚掩。
他警惕地推开锈蚀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河水腥臊混合的气味，光线昏暗，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能短暂照亮舱内堆积的废弃杂物和缆绳。
没有看到接应的人。
陈默的心微微一沉，握紧了手中的格洛克，虽然里面只剩下一发子弹。
“我已到达接应点，没看到人。”他对着耳塞低语。
“等待。灰狼正在确认阿鬼状态。”霞姐的回应很快。
陈默靠在一个冰冷的金属箱子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寒冷和伤口的疼痛让他不住地颤抖。他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角，试图勒紧左肩的伤口减缓流血，但效果甚微。每一秒的等待都显得无比漫长，对岸水塔的寂静更让人心焦。
几分钟后，耳塞里终于再次传来声音，是灰狼，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了一丝。
“找到目标。水塔顶层。重伤，失血过多，意识模糊。左腿中弹，腹部有贯穿伤，初步判断伤及内脏。生命体征微弱。”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腹部贯穿伤…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下，几乎是死刑判决。
“能移动吗？”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勉强。需要立即医疗干预。我正在给他注射应急止血针和强心剂。”灰狼那边传来细微的器械声响，“塔内安全。正在准备索降。”
“接应人员就位。陈默，准备接应。”霞姐的声音适时插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河道上游，三十米，有快艇。拿到人后，立刻撤离至二号安全点。”
陈默精神一振，强撑着站起身，走到船舱门口，望向灰狼所说的上游方向。雨幕中，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在河道中起伏。
就在这时，对岸水塔顶部，一个身影出现在边缘。是灰狼，他背上背负着另一个软绵绵的身影，正是阿鬼！两人被一根绳索连接着，灰狼单手操控着下降设备，另一只手稳稳托住背上的阿鬼，开始沿着湿滑的塔壁快速索降。
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吹得绳索剧烈晃动。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个在风雨中飘荡的身影。
突然——
“嗡——嗡——”
刺耳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数辆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冲破雨幕，猛地刹停在水塔对岸的堆料场边缘！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扫过河面，也扫过了正在索降的灰狼和阿鬼！
“警方！停止行动！立刻投降！”扩音器的怒吼压过了风雨声。
“被发现了！”陈默心头剧震。
几乎在警方喊话的同时，枪声响起！不是对着灰狼，而是来自警方侧翼的阴影里！是“断眉”的残党？还是霞姐安排的阻截？
子弹打在警车车身上，迸射出火星，现场瞬间大乱。警方注意力被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吸引，纷纷寻找掩体还击。
趁此机会，灰狼加快了下降速度，几乎是带着阿鬼从数米高的空中直接跳了下来，重重落在河岸边的泥泞中。他毫不停留，背负着阿鬼，踉跄着冲向河道。
“快！”陈默对着耳塞大吼，同时举起了格洛克，尽管只剩一发子弹，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警方发现了试图渡河的灰狼，几道手电光柱和探照灯的光束立刻追踪过去，子弹开始射向河面，在灰狼周围溅起水花。
“接应！火力掩护！”霞姐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陈默看到，上游那点微弱的灯光骤然变亮，一艘黑色的高速快艇引擎发出咆哮，如同利箭般从雨幕中窜出，艇上有人操起自动武器，对着对岸警方的大致方向进行扫射！
火力压制起到了效果，警方的还击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灰狼抓住这宝贵的几秒钟，背负着阿鬼，再次扑进了汹涌的河水，奋力向着快艇游去。
陈默的心紧紧跟随着那两个在弹雨和激流中挣扎的身影。快艇灵活地靠近，船上的人伸出手，奋力将灰狼和阿鬼往船上拉。
就在这时，一道探照灯光猛地扫过，清晰地照亮了快艇和阿鬼苍白的脸。
“砰！”
一声格外清脆的枪响，不同于之前的连射。
正在被往上拉的阿鬼身体猛地一颤，后背爆开一团血花！
“阿鬼！！”陈默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狙击手！
快艇上的人反应极快，猛地将阿鬼和灰狼彻底拉上船，引擎轰鸣到极致，快艇在河面上划出一个急促的白色弧线，瞬间加速，消失在下游更浓密的雨幕和黑暗中。
对岸的枪声渐渐稀疏，警方的注意力似乎转向了清理现场和追击那艘快艇。
陈默僵立在货船船舱门口，浑身冰冷，雨水混合着泪水从他脸上滑落。阿鬼中弹了…在最后关头…那一枪…
耳塞里，一片死寂。过了好几秒，才传来霞姐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情绪：
“撤离。到预定坐标。立刻。”
通讯被切断。
陈默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雨还在下，冰冷地拍打着他，对岸警灯闪烁，映照着他如同失去魂魄般的脸庞。
他救出阿鬼了吗？还是……只是亲手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去那个坐标。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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