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林黛玉的手，他温声道：去吧，待我办完公务便来接你。
林黛玉轻轻点头，眼波微漾。
目送她被宫女们簇拥着远去，岳山才转身往大殿方向行去。
......
东宫碧波荡漾，秋风拂过湖面泛起粼粼金光。
沿着青石御道行至正殿，琉璃瓦在日辉下流转着华彩。林黛玉虽见过荣国府的富丽，但与这皇宫气象相比，仍是云泥之别。
独自立于殿中，不安又涌上心头。
忽闻珠玉般温润的嗓音传来：可算等到你了。
太子妃见到林黛玉，眼中漾开笑意，快步迎上前来。
林黛玉连忙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抬首时才发现太子妃身后跟着几个孩童，最大的似乎都比她年幼。
秦王妃侧首吩咐：“你们且先回去，明日再来考校。”
三个男孩齐声应道：“是。”
三人结伴而出，经过林黛玉身旁时皆低垂着头，步履沉沉，似是倦极。
秦王妃蹙眉不悦：“方才如何教导的？”
三个男孩闻言转身，朝林黛玉齐齐行礼：“见过姐姐，我们告退了。”
林黛玉略觉茫然，仍颔首回礼。
待他们离去，各自被宫人接走后，秦王妃上前向林黛玉解释道：“都是我的孩子，自幼疏于管教，实在令人忧心。”
林黛玉微露讶色，只觉秦王妃容光正盛，全然不似已有子嗣之人：“皆是太子妃所出？”
秦王妃含笑携林黛玉入座，命宫人奉上江南新茶，娓娓道来：“当年秦王府与康王府相争激烈。为保他们周全，只得隐姓埋名寄养在外。”
“此番接回，方知他们顽劣不堪，礼数全无，骄纵成性。”
秦王妃轻叹一声，又展颜道：“罢了，不提他们。你难得入宫，且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林黛玉不解。
秦王妃道：“见你房中尽是四书五经与诗集，可是偏爱此类？女子虽不能科举，坊间却流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
林黛玉如实答道：“岳大哥也曾提及。他说读书非为功名，而是从圣贤之言中领悟处世之道，开阔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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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偏殿。
秦王在此设一案几，暂理国事，接见朝臣。
因元庆帝抱恙，早朝屡屡耽搁，政务堆积如山。案几上奏折满布，犹嫌不足，一旁书箱中亦摞得如小山般高。
岳山入内时，见秦王手持奏折，目光却远眺窗外，神思渺远。
“殿下。”
岳山轻声唤道。
秦王回神，见岳山神清气爽，嘴角微扬：“可是歇息好了？”
岳山点头：“嗯，殿下可有差遣？”
秦王摆手，起身向外吩咐：“将备好的酒菜呈上。”
旋即，一众小黄门抬入矮几与坐席，并御膳房新制的热食美酒，一一布列。
秦王径自落座，斟酒一杯，对岳山道：“来，陪孤饮一杯。”
岳山不便推辞，遂与秦王对坐。
秦王又为岳山斟酒：“知你素不饮酒，但如今你已非亲卫，便破例一回。”
父病母疯，兄丧己手，纵将登帝位，心中难免悲凉。岳山深谙秦王此刻心境，至亲尽失，确是痛彻心扉。
秦王身为储君，未来的天子，连个宣泄情绪的出口都没有，只能将烦闷压在心底，朝堂上仍要与百官周旋。
岳山接过酒杯，仰头饮尽。
秦王朗声笑道：痛快！滋味如何？
岳山皱眉道：辛辣刺喉，不算佳酿。
哈哈哈——
秦王开怀大笑，自顾自又斟了一杯。
搁下酒杯，他忽而叹道：你数次救孤于危难，若无你相助，孤难有今日。本该厚赏于你，加官进爵，奈何孤尚未登基，朝堂上还需权衡各方。前次拟调你入枢密院，奏折便如蝗虫般扑来。
岳山目光扫过远处的案牍，沉默不语。
秦王继续道：中书省总揽政务，纵使父皇卧病，朝局尚能平稳。枢密院执掌兵权，可调遣兵马。如今内忧外患，孤实在难以安心。战事将近，少不得要你多担待了。
岳山颔首。
康王奏报北蛮已占据大同，孤已遣人探查。辽东建州女真屡犯边境，二者皆为我朝心腹大患。对此，你可有良策？
岳山沉思片刻，答道：此二部皆非铁板一块。北蛮中有曾与殿下立约的部落，建州女真与海西女真连年征战，在关外亦有掣肘。
上策当以离间安抚之策，令其内斗，为我朝争取喘息之机。
至于临阵战术，臣也有些浅见。
秦王兴致盎然，边饮酒边撕着羊肉，示意他继续。岳山饮尽杯中酒，继续道：昨日殿下所见，未来战场胜负手在于火器。眼下火器虽准头不足，威力有限，但其潜力远非 可比。
当务之急是改良火器，编练专精火器的新军。为防不测，京城城防也需逐步更换土制铜炮，装备新式火炮。
天津卫那些佛郎机人、红夷人能以坚船利炮远渡重洋，其火炮之利尤胜我朝。若能引进铸炮技艺，购置样炮仿制，再招募洋匠，军力必能大增。
秦王抚掌称善：孤亦闻其舰炮射程逾千步，若用于守城，威力惊人。言罢又叹：不想老祖宗发明的 ，反倒让洋人占了先机。
此事孤即日便办，待火炮运抵，你我同去验看。
岳山拱手应诺。
酒至酣处，秦王醉意朦胧，眉间郁色渐散，与岳山言笑晏晏，倒不似君臣之仪。
宴席将尽，秦王以茶漱口，忽道：知你新居琐事繁多，不必急着赴任。另有二事相托——其一关乎荣国府。听闻你与荣国府曾有龃龉？
岳山思忖，这定是秦王提及他曾鞭打贾宝玉一事。
他答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当初林大人的千金初至京城，贾府老太太执意将她留在府中，闹了些许不愉快。”
秦王微微颔首，“荣国府与康王素有往来，未必不与北蛮勾结。孤已派人捉拿贾赦，待你得空去审他。此事不急，先晾他几日。”
“另一桩要紧事，康王府至今仍被封着，你带人去抄家，所得金银财物尽归你所有，算是孤额外赏你的。”
岳山连忙推辞：“殿下已为末将升官，岂敢再受厚赏？这些银钱不如购置几门火炮，安置于城楼之上。”
秦王朗声笑道：“孤知你不贪财，但赏赐不可免，否则孤心难安。至于购炮之事，无需你费心。那些商船满载货物是为牟利，银钱多了反倒嫌占地方。孤自会以茶叶、瓷器交换，如此购炮，比用金银划算得多。”
岳山闻言亦是一笑。
不想秦王竟有经商之才，日后若开海禁，或许真能 “殿下高见。”
秦王缓缓起身，“酒足饭饱，孤该回去歇息了。”
昼夜未眠，秦王已显疲态，但仍与岳山并肩穿过长廊，向东宫行去。
太子妃听闻风声，早早将林黛玉送至宫门，仿佛完成了一场俘虏交接。
初见时，林黛玉一袭湘妃色长裙，素带束腰，外罩淡色小褂，领口绣金丝纹样，青丝未饰，素面朝天，却难掩天生丽质。
而今再见，她身披金丝红裙，头戴宝石珠冠，华贵却不显庸俗，反衬出几分雍容气度，与昔日闺中娴静之态迥异，连岳山也不由一怔。
秦王一眼认出她所着皆为宫中之物，笑道：“你与令尊容貌相似，皆是清秀之姿。不过穿上这身宫装，倒更似一位公主。”
他转向秦王妃，佯嗔道：“你说邀她入宫叙话，怎的拿人家打扮取乐？”
秦王妃掩唇轻笑：“殿下此言差矣，实在是黛玉姿容出众，叫人忍不住多试了几套衣裳，件件皆美。”
秦王对岳山道：“你先去办妥那件事，可直接调遣秦王府亲卫。”
岳山领命。
林黛玉乖巧立于岳山身侧，福身行礼。
秦王点头回应。
众人言笑晏晏之际，秦王忽然身子一软，毫无预兆地向前栽倒。
岳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急掐人中。
秦王妃惊呼：“快传太医！”
林黛玉吓得退至一旁，茫然无措。
场面一时混乱，岳山沉声喝道：“莫慌！”
岳山搀扶着秦王靠在自己肩头，讪笑道：太子殿下只是醉酒睡着了，今日劳累整日，又饮了不少酒，自然困倦。
秦王妃上前探了探鼻息，确认呼吸平稳后才松了口气：真是吓死人了。随即吩咐下人：快扶殿下回房休息。
转向岳山与林黛玉时，太子妃已恢复从容，温言道：多亏有你在。黛玉日后记得常给我写信，若想进宫只管告诉我。
林黛玉羞怯地点头：谢太子妃娘娘。
......
回程的马车上，林黛玉仍有些恍惚。
岳山坐在对面，将宫女送来的外出衣裙搁在一旁，含笑端详着她。
岳大哥，方才那位就是太子？
正是，怎么了？
林黛玉轻声道：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是何模样？
储君该是威严持重的模样。
岳山笑道：朝堂之上确实如此，私下却不同。人总有多面。见黛玉若有所思，又问道：太子妃留你都做了些什么？只是换了衣裳？
黛玉耳尖微红，广袖中的手指轻轻绞着：不过说了些家常话......
（感谢名单略）
康王府前，岳山送完黛玉后便率亲卫前来。
亲卫撕开封条列队开道，岳山踏入府门，只见昨日还张灯结彩的府邸今日已挂满白幡。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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