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仆舍外的小径被月光切成一道窄条。艾琳没有立刻进去。她靠在石墙边,呼吸仍轻,心跳却未平。刚才那一幕在脑中反复浮现——厅内灯火通明,贵族们说话时嘴唇开合清晰,而桌上摊开的纸页上,那些排列整齐的符号一动不动,像有生命般立在那里。
她闭了闭眼。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记住那画面:男子举起酒杯时手背的血管走向,女子微笑时眼角细纹的弧度,还有书页边缘泛黄的痕迹。这些细节她原本不会留意,可现在,它们成了某种线索,指向她从未触碰过的世界。
她睁开眼,转身朝来路走去。脚步比先前更稳,方向也更明确。她沿着主堡侧翼的夹道前行,石墙冷硬,风从头顶掠过,吹得裙角微颤。第三道拱门右侧,那扇门还在。铜把手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显出一道暗线。门依旧虚掩,缝里漆黑,没有灯光。
她没推门。只是伸手摸了摸门框底部的石沿,确认那里没有积灰的新痕——说明近日无人频繁出入。然后她退后一步,记下门前两步处地砖的裂纹形状,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确保明日穿同样的鞋,步伐不会偏差。
回到仆舍前,她最后停了一下。远处钟楼已敲过三声。她吸了口气,抬脚迈进黑暗的通道。
第二天清晨,厨房的柴火还未燃起,艾琳已在回廊西侧跪着擦地。她主动向管事申请了这趟差事,理由是“怕昨日没清干净”。管事瞥她一眼,点头允了。她知道,这片区域靠近书房,平日少有人走动,午后更是空寂。
她动作慢,却不偷懒。每块地毯都翻过来拍打三次,每寸石板都用布反复擦拭。她借机观察书房门口的动静。午前,一名侍从提着药匣经过,往里走了几步便退出,未久留。此后再无人影。
她将一块抹布故意遗落在书房门前,叠得整齐,像是遗忘。做完这一切,她拎着水桶返回厨房,肩头酸痛,手指因冷水泡太久微微发抖。但她没停下。她知道,真正的活计才刚开始。
午后,仆役们歇息,厨房陷入短暂安静。艾琳换了一身稍干净的裙衫,把袖口扎紧,悄悄离开厨房区域。她贴着墙根走,脚步压在石板接缝上,尽量不发出声响。转过两个弯后,她抵达书房门前。
四下无人。
她伸手推门。门轴轻微吱响,她立刻停住,等了几息,确认无动静后才完全推开。屋内昏暗,只有斜阳从高窗透入,照在书架下半部分。尘埃在光柱中浮游,像细小的星点。
她没敢开灯。反手关门,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寂静。她这才向前挪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让她心头一紧。她在书桌前停下,目光落在摊开的本子上。纸页泛黄,墨迹干涸,字形细密,排列如阵。
她蹲下身,不敢坐椅。手指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未落。终于,她伸出食指,轻轻描摹第一个符号。那是一个带弯钩的笔画,起笔粗,收尾细,像一把倒挂的小镰。
她低声念:“这个……像钩子。”
声音太轻,几乎被呼吸吞没。她又试一次,稍微用力:“钩。”
还是不像。她摇头,改用舌尖抵住上颚,模仿书写时的笔顺,在空中虚画一遍。然后,她从裙内衬撕下一小角布片,取出藏在袖中的炭笔头——那是她从厨房灶膛边捡的,磨短了,只剩拇指长。
她在布片上临摹那个符号。画了三遍,才勉强接近原样。她盯着看,用指甲在掌心重复刻划,直到皮肤发烫。
接着,她翻开旁边一本薄册。第一页画着一只鸟,翅膀展开,尾羽长而弯曲。下方几行字,第一个正是她刚记下的“钩”形。
她盯着图与字之间的关系,心想:是不是这字代表鸟?或者代表飞?她不知道。但她决定先记住它。她把“钩”字写在布片上,又记下后面六个不同的符号,每个都单独描画,编号标记。
写完七组,她合上册子,轻轻放回原位。屋里依旧整洁,看不出被人动过。她将布片折成小方块,塞进袖袋。临走前,她用布角拂去膝前灰尘,又检查鞋底是否沾了泥屑。
一切妥当,她开门而出。走廊空荡。她快步离开,回到厨房角落的储物柜前,假装取抹布。那块遗落的布还在门外,她稍后再取。
夜晚,仆舍一片漆黑。其他人早已入睡,呼吸声此起彼伏。艾琳蜷在床角,从床垫夹层抽出布片。她不敢点灯,只能凭记忆回想白天所见。她用指甲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写完一个就默念七遍。
“钩、钩、钩……”
她想起那只鸟的图案,试着把“钩”和飞翔联系起来。也许,这是表示声音?比如鸟叫的第一声?她明知这推测毫无依据,但至少,它让符号有了意义。
她继续回忆其他六个符号的形状。第二个像交叉的树枝,第三个像断开的环,第四个像倒立的山……她一个个刻进掌心,再用指尖摩挲确认。
手指渐渐麻木。她停下,把布片重新折好,塞回夹层。月光从屋顶茅草缝隙漏下,照在她的手腕上。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粗糙的皮肤、开裂的指缘,还有虎口处新添的茧。
她没哭。也没有笑。只是睁着眼,望着那缕光。
明天,她要去翻下一页。
她坐起身,把炭笔头从袖袋取出,放在枕边。然后躺下,闭眼,但没睡。她在脑中重演白天的每一个动作:推门的角度,翻页的力度,写字时手腕的倾斜。她要确保下次进去时,更快、更准、不留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木门关闭的闷响。她猛地睁眼,屏住呼吸。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她等了许久,才放松下来。
她再次掏出布片,在黑暗中用指尖抚摸那些凹陷的笔画。它们不完美,甚至歪斜,但每一个都是她亲手留下。
她把布片贴在胸口,感受那微弱的触感。然后缓缓闭眼。
明天,她还要进去。
她的手慢慢收紧,攥住布片一角。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起,撞在石墙上,碎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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