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两头。木盛在苗疆五毒教这几年林平之可没闲着。
由于一招击败塞北第一高手“飞蛇郎君”,加上锦衣卫镇抚使的特殊身份,林烬可谓是风光无限,名动天下。林烬在经过北宫无我的同意下,直接高调起来,大肆宣扬锦衣卫要收编江湖各大门派的消息。收编方式很简单,允许门派存在,但要无条件听从朝廷差遣。只要国家需要,有钱出钱有人出人。还要遵守国家律法,不得恃武作恶。门派之间有仇怨者可申请朝廷定夺裁决,绝不允许聚众火并……
一些小门小派倒是乐意归顺,等于找了个保护伞。但一些名门大派,底蕴深厚,财大势大的就不愿意被强行摘果子。其中最首当其冲的就是黄河帮。黄河帮是老帮主拿命创立而成,少帮主黄天霸又是雄才伟略之辈,正要大展拳脚之时。当然不肯将偌大一个人多势众财力庞大的黄河帮拱手相送。就算老帮主黄伯流想要折中缓和一下,都不行,毕竟锦衣卫可不好骗,他们的手段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人神共愤。在林平之好言相劝无果后,终于由锦衣卫加金刀门开始了对黄河帮的围剿。
暮春的黄河水,裹挟着上游融化的冰凌与黄土高原的泥沙,在巨大的河床里翻滚咆哮,浊浪排空,声如闷雷,震得两岸山崖簌簌发抖。那是一种亘古的、近乎蛮横的力量,奔腾不息,仿佛要冲决一切束缚。
然而此刻,这股雄浑的自然伟力,却被一种更令人窒息的肃杀所压制。
黄河帮总舵盘踞的龙门渡口,往日的喧嚣与豪迈荡然无存。粗粝的河风吹过,卷起的不是船工号子,而是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青石板铺就的巨大演武场上,尸体枕藉。黄河帮众的粗布短褂,大多已被鲜血浸透成深褐色,与锦衣卫那刺目的飞鱼服、绣春刀的冷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诡异的图卷。残破的旗帜倒在血泊里,“黄河帮”三字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断折的船桨、碎裂的鱼叉散落各处,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惨烈搏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灌铅。
演武场中央,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拄着一柄厚背九环刀,如同铁铸般屹立不倒。正是黄河帮老帮主,“银髯蛟”黄伯流。他须发戟张,古铜色的脸膛上溅满了血点,一双环眼怒睁如铜铃,死死盯着前方。
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创口斜贯他宽阔的胸膛,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大片青石。他周身浴血,气息粗重如拉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出大团血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但那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如同身后那万古奔流的黄河,宁折不弯。他的两旁站着同样重伤难挨的“黄河老祖”两位护帮长老。老头子已经要靠祖千秋帮扶才能站稳了。
在锦衣卫和金刀门的合力围剿下,黄河帮无异于羊入虎口。
在他们身前丈余之地,一个身影卓然而立。一身玄色织金飞鱼服在风中纹丝不动,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玉色之下,透着一股子冰封般的阴寒。腰间悬挂的绣春刀尚未出鞘,当然出鞘后就知道那不是刀,是剑,因为他不会用刀。他整个人散发出无形的锋锐之气,仿佛能割裂了周围浑浊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
此人正是奉旨提点江湖事的锦衣卫十方玄鉴司镇抚使,林平之,也就是林烬。他眼神冷漠,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黄伯流等人的惨状,不起丝毫波澜。他微微抬着下巴,姿态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漠然。
“黄帮主,”林平之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尖利而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水吼,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顺者昌,逆者亡。朝廷法度,便是天条。你黄河帮,是降,还是亡?”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残存的黄河帮众心上。
残余的数十名帮众被数倍于己、刀甲鲜明的锦衣卫精锐团团围在演武场一角,人人带伤,眼中交织着刻骨的仇恨与绝望的火焰。他们紧握着手中残破的兵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死死钉在林平之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黄伯流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胸前伤口,又是一股热血涌出。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将胸膛挺得更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悲怆而豪烈,在血腥的渡口上空回荡:
“哈哈哈!黄口小儿,朝廷的鹰犬!想我黄河帮纵横大河上下数百年,靠的是水里来、浪里去的血性,靠的是两岸父老的肝胆!你问问这黄河水!问问这龙门山!可曾听过‘投降’二字”?
他手中沉重的九环刀猛地一顿地,发出“铛”的一声闷响,刀环嗡鸣,“我黄伯流今日,头可断,血可流,黄河帮的脊梁骨,不能折!想收编我帮?除非黄河倒流,龙门崩塌!弟兄们!”
最后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护我大河!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残存的帮众齐声怒吼,如同濒死猛兽最后的咆哮,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竟硬生生将锦衣卫的包围圈逼得微微一滞。
林平之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并非愤怒,更像是一种对愚昧的厌弃和即将碾碎障碍的冰冷快意。他不再言语,负在身后的右手,极其优雅地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拈花般,对着黄伯流的方向,轻轻向前一点。
动作轻描淡写,不带丝毫烟火气。
然而,就在他指尖点出的刹那——
“嗤!嗤嗤嗤!”
刺耳的破空尖啸撕裂了空气!
数点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寒芒,细如牛毛,却快逾闪电,自林平之袖中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那速度之快,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只在视网膜上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惨白细线,带着一种灭绝生机的森然杀意,直取黄伯流周身数处致命大穴!正是辟邪剑谱中阴狠毒辣的暗器手法!
“帮主小心!”
一声苍老而急切的厉吼如惊雷般炸响!一道灰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黄伯流身侧暴射而出!
正是黄河帮护帮长老,“千杯不醉”祖千秋!他平日里醉眼朦胧,此刻却精光爆射,身法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并非冲向林平之,而是决绝地扑向了那几道射向黄伯流的死亡寒芒!
噗!噗噗!
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祖千秋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剧震!数朵细小的血花在他干瘦的胸膛、肩头瞬间爆开!那几根细如牛毛的淬毒钢针,绝大部分被他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下!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黄伯流脚边。
“老酒鬼!”黄伯流和老头子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本能地就想俯身去扶。
“别管我!”祖千秋口鼻溢血,脸色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青黑,那是剧毒发作的征兆。他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黄伯流,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道:“护住……少帮主!走!带天霸走!为……为我大河……留……留……”最后一个“种”字尚未出口,他眼中的光芒便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气绝身亡。干枯的手掌依旧死死攥着腰间的酒葫芦,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老酒鬼——!”黄伯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巨大的悲痛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魁梧的身躯剧烈一晃,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鲜血狂喷如泉涌。
他拄着刀,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环视着满地尸骸和浴血苦撑的儿郎,最后的目光,越过重重刀光剑影,死死钉在了远处一个年轻的身影上——那是他的独子,少帮主黄天霸。
黄天霸此时原本英气勃勃的脸上此刻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正汩汩冒血。他正被几个忠心耿耿的帮众死死护在身后,目睹祖叔叔惨死,父亲濒危,眼眸早已被泪水、血水和滔天的怒火烧得赤红。
他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深陷进肉里,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因极致的悲愤而剧烈颤抖。
“天霸!”黄伯流的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父亲最后的威严与嘱托,“活下去!记住……黄河……不能干”!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将手中那柄象征着黄河帮无上权柄的沉重九环刀,朝着黄天霸的方向狠狠掷去!
沉重的九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带着黄伯流最后的期望和力量,呼啸着飞向黄天霸。
也就在这掷刀的瞬间,黄伯流那如山般屹立的身躯猛的向林平之扑去。那个肉球一样的老头子也是默契的运足最后一口真气冲着林平之撞去。
只可惜林平之的剑更快。只见寒光一闪,那宽阔的、曾经承载着整条黄河重量的脊梁,重重地砸在冰冷染血的青石板上,再无声息。
一代枭雄“银髯蛟”,黄伯流命殒命龙门渡!同时老头子皮球一样的身体一挨到林平之就被一剑反杀,老头子死不瞑目,那是放不下他的不死孩儿。
“爹——!!!”黄天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如同孤狼泣血。他疯了一般想要冲出去,却被身后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拽住。
“少帮主!走!”一个低沉急促、带着夜枭般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夜猫子”计无施。
这位黄河帮中以智计闻名的长老,此刻脸上也沾满了血污,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形容狼狈不堪,但另一只独眼中却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决绝的光芒。
他死死扣住黄天霸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老帮主和两位长老的血不能白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计无施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飞快扫过混乱的战场。
他看到了锦衣卫阵型因黄伯流的倒下而出现的一丝骚动,看到了包围圈西北角因几名悍勇帮众的决死反扑而撕开的短暂缝隙!
机不可失!
“走”!
计无施再次厉喝,声音如同铁石摩擦。
他猛地将黄天霸往那人群中唯一的缝隙狠狠一推。同时自己矮身疾冲,袖中滑出一对短小精悍的判官笔,笔尖幽蓝闪烁,显然是淬了剧毒!
他如同鬼魅般扑向离得最近的几名锦衣卫,判官笔毒蛇吐信,招招不离咽喉、心口要害!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拦住他们”!
林平之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不带丝毫感情。他依旧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黄天霸逃离的方向,只是再次抬起了手。
数道比先前更加凌厉、更加迅疾的惨白寒芒,再次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计无施的后心!
计无施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寒芒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怪诞扭曲的角度猛地一拧!噗!噗!两根毒针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深深钉入他身前的石板!但第三根毒针,却再也无法避开,狠狠钉入了他持笔的右臂肩胛!
剧痛和一股阴寒的麻痹感瞬间袭来!计无施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两名锦衣卫的绣春刀趁机狠狠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计无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绝。他竟不闪不避,拼着硬受一刀,左手判官笔猛地掷出,毒蛇般射向一名挥刀劈来的锦衣卫面门!同时身体借着对方劈砍的力道,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前疾滚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把致命的长刀,恰好滚到了黄天霸身边!
“呃啊”!
计无施的左肩被绣春刀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狂喷。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把抓住正因悲痛而有些失神的黄天霸,嘶吼道:“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扯着黄天霸,如同两道被狂风卷起的败叶,一头撞进了那片被临时撕开的、血染的狭窄缝隙!
刀光剑影在身侧呼啸,怒喝与惨叫不绝于耳。
计无施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带着黄天霸在混乱的人影和刀锋间亡命穿梭。
他后背、手臂不断增添新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但他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前方渡口边缘一艘半沉的小舢板!
“跳!”计无施用尽全身力气,将黄天霸猛地推向那浑浊咆哮的黄河水!同时自己紧随其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噗通!噗通!
冰冷刺骨、裹挟着泥沙冰凌的浑浊河水瞬间将两人吞没。巨大的浪头劈头盖脸砸下,无数冰凌如同刀片般刮过肌肤。几支追射而来的弩箭“哆哆哆”地钉在舢板朽木上,尾羽兀自颤抖。
“大人!他们跳河了!”一名锦衣卫百户冲到岸边,看着翻涌的浊浪,急声禀报。
林平之终于缓缓踱步到岸边。玄色飞鱼服的袍角在河风中纹丝不动。他望着那吞噬了两条身影的、浑浊汹涌的黄色巨龙,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只有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黄河水急,暗流汹涌,两个重伤之人,活不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传令,肃清残敌,收拢船只,黄河帮……从今日起,除名。”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那万古奔流、仿佛永不会停歇的黄河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辟邪剑法的妖异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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