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处的灼痛如跗骨之蛆,钻心刺骨,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啸。
识海之内,那个身披星辰、踏碎未来的萧云归,正疯狂地咆哮,声音震得他神魂欲裂:“杀了他!玉衡老贼就是一切祸乱的根源!趁现在,杀了他!”
然而,现世的萧云归,立于通天碑前的白衣青年,却对这来自未来的怒吼充耳不闻。
他的双眼,一双曾映照过山河破碎、血海滔天的眸子,此刻只有死水般的沉寂。
他无视了不远处袖中枯手微颤的玉衡,无视了周遭跪伏于地、瑟瑟发抖的各宗修士,只是抬起仅存的左手,掌心那枚温热的断心玉,被他以一种决绝而缓慢的姿态,毅然按入了通天碑正中的凹陷——那被称为“碑眼”的血色漩涡。
一触之下,仿佛冰入沸油!
嗡——!
通天碑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碑面之上,万千血色纹路瞬间活了过来,如无数条苏醒的血蛇,疯狂游走,光芒大盛,将整片碑林映照成一片血色黄昏。
碑眼之中,血光冲天而起,凝聚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立体画卷。
画卷中,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正是萧云归日思夜想的师尊。
他白衣胜雪,风华绝代,却亲手握着自己的佩剑,毫不犹豫地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并非喷涌,而是化作金色的符文,烙印在他身下的地脉之上。
大地裂开,无数条漆黑如墨、闪烁着诅咒光泽的锁链自地脉深处呼啸而出,层层叠叠地将他缠绕、捆缚,最终拖入无尽的深渊。
就在那身影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碑前的萧云归。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一声无声的叹息,却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叹息,如暮鼓晨钟,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无奈,更有一丝……解脱。
“师尊!”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呼喊,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
数百名修士,无论正邪,无论强弱,尽数叩首,对着那血色画卷中的身影,行最沉重的大礼。
他们敬畏的,是这位以身镇压地脉剑灵的绝世剑仙。
万籁俱寂,唯有叩首与呜咽。
然而,在这片跪伏的浪潮中,唯有一人,不退反进。
玉衡长老不仅没有跪下,反而向前踏出了半步,那双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枯手,正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的眼中没有敬畏,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贪婪与灼热。
“咯……咯咯……”
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通天主碑的表面,竟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个浑身遍布血色纹路、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赤足童子,竟从那裂缝中慢悠悠地爬了出来。
他光着脚,踩在碑座那些滚烫的血纹之上,却恍若未觉。
他便是碑心童,由历代守护者的精血与碑石之灵共同孕育而成的存在。
碑心童仰起头,一双没有瞳仁的纯白眼眸望向萧云归,声音空灵而古老:“你的师尊,并非是死,而是‘活葬’。”
活葬!
二字一出,满场皆惊。
“初代剑仙,心有神魔。一念为神,一念为魔。他飞升之际,斩出魔心,化作此地剑灵,本意是为守护此界。然,岁月侵蚀,人心叵测,剑灵受世间恶念污染,日渐暴走。一旦失控,此方天地,万里生灵,皆为其剑下飞灰。”碑心童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字字诛心,“你师尊,以亲传之血为引,以己身为鞘,将那暴走的剑灵重新封入地脉。他活着,剑灵便被镇压;他若死了,封印亦会随之崩溃。”
话音刚落,整片碑林轰然响应!
轰隆隆——!
千百座稍小的石碑齐齐震动,自地底深处,一道纯粹、浩瀚、却又带着无尽悲悯的剑意冲霄而起,如一道无形的壁垒,瞬间笼罩了整个通天主碑。
这剑意,正是萧云归师尊的残魂,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执念,只为守护此碑,不让任何人靠近!
尤其是玉衡!
那剑意壁垒甫一出现,便对玉衡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排斥。
“哼,残魂执念,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玉衡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眼中贪婪更盛。
他猛地一抖袖袍,几枚破碎的青色玉片激射而出,悬浮于空。
正是那传说中的至宝——玉衡尺的碎片!
“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道形容枯槁、双目无神的身影凭空闪现,如鬼魅般出现在玉片之后。
那人身着与玉衡尺碎片同色的青衣,正是玉衡以秘法炼制的断尺使。
断尺使面无表情,伸手一招,所有碎片瞬间合拢,化作一道刺目的青光,对着萧云归的方向疾冲而去。
尺光并非攻向萧云归的肉身,而是直指他的眉心,目标,是他那颗刚刚与断心玉产生共鸣的剑心!
嗡!
尺光一闪,快到极致,瞬间定住了萧云管的剑心。
刹那间,萧云归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连思维都几乎停滞。
三息!
玉衡尺的威能,能定住他的剑心三息!
对于顶尖高手而言,三息足以决定生死!
就在这生死一瞬,萧云归的识海内,那未来之身却并未停歇。
他目眦欲裂,挥舞着由星光凝聚的长剑,疯狂地斩向四周那些由尺光化作的虚幻囚笼。
“不!不能斩断执念!复仇之心,才是我辈修士逆天而行的动力源泉!”
然而,现世的萧云归,那被定住剑心的身躯,却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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