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苏白身边的陆枭，身体里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不动声色地朝前挪了半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妻子和女儿挡住了大半。
“走吧。”他低声对苏白说。
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陆淮已经一步跨了出去。
他和身后的陆枭几乎是同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脸上所有的情绪都瞬间收敛，变得无比肃穆。
兄弟二人走下车厢，在距离老人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脚步，双脚“啪”地一声并拢，身躯挺得笔直，齐齐抬手，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首长！”
两道沉稳的男声，在空旷的站台上响起，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和属于儿子的敬畏。
陆振国缓缓点了点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先是扫过自己的大儿子，又在小儿子冷峻的脸上停顿了一秒，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了两个儿子坚实的肩膀，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个抱着孩子，刚刚走下车厢的苏白身上。
就在那一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老人身上那股足以让将星黯然的铁血威严，就像是遇到了春日暖阳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他脸上的线条不再那么刚硬，紧抿的嘴唇也松开了。
他甚至没有再看两个儿子一眼，迈开步子，快步朝着苏白走去。
那脚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期待。
“哎哟……”
他走到苏白面前，看着那个在妈妈怀里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粉嫩小团子，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满足又心疼的低叹。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苏白怀里，接过了那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小孙女。
“我的乖孙女，可想死爷爷了！”
陆振国将小朝汐紧紧抱在怀里，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威严的老脸上，皱纹全都舒展开来，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抱着小家伙，颠了颠，又用自己硬邦邦的胡茬，轻轻蹭了蹭孙女滑嫩的小脸蛋。
小朝汐似乎被扎得有点痒，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爷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没有半点胆怯，反而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就抓住了他中山装上衣口袋里别着的那支英雄牌钢笔。
她把冰凉的笔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爷……爷……”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陆振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哎！哎！”他连声应着，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慈爱与欢喜，抱着孙女舍不得撒手。
这时，小宝也噔噔噔地从车上跑了下来，他学着爸爸和二叔的样子，挺直了小小的胸膛，仰着小脸，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爷爷！”
“哎！我的大孙子也回来了！”
陆振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腾出一只手，在小宝的脑袋上重重地揉了揉，“好小子，长高了，也更精神了！”
“那是！”小宝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不远处，那一排将星闪耀的将军们，看着他们的老首长此刻这副被孙子孙女环绕，笑得合不拢嘴的“寻常老头”模样，一个个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甚至带着几分羡慕的微笑。
这才是生活。
这才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安抚完两个孙辈，陆振国的目光，才终于又落回到了苏白身上。
他看着这个让自己那个倔驴一样的小儿子脱胎换骨，又为陆家、为这个国家带来了无限希望和可能的年轻儿媳，眼神里充满了真切的欣赏和温情。
“小苏，”他开口，声音不再是命令式的威严，而是长辈的温和，“一路从大西北过来，辛苦了。”
他抱着怀里的小朝汐，对着苏白，说出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
“回家了，都回家了。”
一句“回家了”，让苏白的心头猛地一热。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看着老人真诚而温和的目光，轻声叫道：
“爸。”
“哎。”陆振国笑着应了一声。
他一手抱着小孙女，另一只手牵起大孙子，转过身，对着陆淮和陆枭道：“都别在站台上杵着了，车都备好了，回家再说。”
说完，他便领着一家人，朝着站台外等候着的一排黑色的轿车走去。
苏白和陆枭并肩跟在后面。
男人宽厚温热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她的，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在掌心。
苏白侧头看了他一眼，陆枭也正看着她，那双平日里冷得像冰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柔和的笑意。
一家人走下站台。
站台旁，一排高大的垂柳，在料峭的春风中，已经迫不及待地，吐出了无数嫩绿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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