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仰卧在沙滩椅上……
月明星稀。
静谧的甲板微微起伏，微醺的酒意再次涌来，沉重的眼睑不受控制地垂落。
方才与天明的促膝长谈…令他想起了一些久远却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回忆。
那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
罗杰第一次睡在街头那年才八岁。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夜，孤儿院的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时，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了足足三秒。
管理员最后塞给他的半块硬面包还在口袋里，已经被冻得像块石头。
“滚吧，小杂种！”
门卫的唾沫星子喷在铁栅栏上，瞬间结成了冰晶。
“连你妈都不要你，我们养你到八岁已经仁至义尽了。”
零下十五度的寒夜里，罗杰蹲在药店门口的暖气管旁，把捡来的报纸一张张塞进单薄的外套里。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药店橱窗上时，报纸上的铅字已经印满了他的前胸后背。
后来的罗杰迫于生计——
他和街上同样的小混混们拿着根水管四处游走、没事去酒馆帮工搬货赚钱、要么就偷街上小贩们的货品来过日子。
被世俗唾弃的他们，成了罗格镇镇民眼中避之不及的灾星。
但在罗杰眼里——那帮小混混却是来之不易的伙伴。
他曾一直这么天真地以为，直至有一天夜晚——
因偷东西被痛殴一顿的罗杰，回到了那在垃圾站里临时拼凑的住所。
他推开门那刻，见到的却是满屋的血渍、散落满地的铜板、以及“同伴们”千疮百孔的尸体……
罗杰崩溃，他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一般冲到尸体旁边，一个个试探他们的鼻息……
却悲哀的发现他们早已死去多时！
罗杰反复检查伤口，试图在他们身上找到凶手的线索！
望着尸体手中的短刃……
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是自相残杀的，而原由则极有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
所有的一切、所有在罗杰眼中看来的相互扶持、抱团取暖——终究是一场空！
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伙伴：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不！！！”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所有的厄运都降临在我身上！”
“我恨你们所有人！”
罗杰紧紧搂着怀中冰冷的躯体，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这具失去生命的躯壳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喉咙里挤出的不是哭声，而是一声嘶哑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一种强大无比的气势霎时从他小小的身体中迸发！
天是黑的，风是冷的……
远处的灯火依旧闪烁，仿佛这世上的悲欢与他无关。
他死死盯着怀中那张再也不会睁眼的脸，忽然笑了，笑得癫狂而破碎——这世道算什么？
不过是一口吃人的深渊！
他拾起了所有粘着血的铜板，心如死灰的将房间中的4具尸体拖到后山埋葬。
至此以后的十几年里，罗杰再也没跟任何人抱团过。
成了罗格镇里，一匹彻头彻尾的孤狼。
……
直到这一年的冬天——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海港，罗杰缩在码头废弃的木箱后面，把身上那件破旧的夹克又裹紧了些。
冬天总是最难熬的，特别是当他已经三天没吃上一顿饱饭的时候。
“这混蛋天气。”
罗杰往冻得通红的手上哈了口气，白雾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响，在提醒他——要么去偷，要么饿死。
远处的海面上，渔船陆续靠岸。
罗杰眯起眼睛，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容易得手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近3米高、身材壮硕得像头熊的男人正在卸鱼，动作利落得不像普通渔夫。
“新来的？”
罗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由于常年混迹街头，很多小贩都早已认识自己，每次他刚一露头那帮家伙就逃之夭夭。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是挑些新人下手……
那鱼贩的块头确实惊人，但罗杰在街头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块头没见过？
最后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当鱼贩转身去搬筐子时，罗杰像只饥饿的野猫般窜了出去。
他抓起几条最肥的鲭鱼，转身就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怒吼没有传来。
罗杰忍不住回头，正对上鱼贩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家伙就这么站着，双臂抱胸，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目送他消失在巷子里。
“怪人。”
罗杰嘟囔着，但饥饿很快战胜了疑惑。
他在废弃仓库生起火，烤鱼的香气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个鱼贩诡异的反应。
第二天，罗杰故意绕到那个码头。
令他惊讶的是，鱼贩还在老位置，嘴里叼着根香烟，正和旁边的商贩说笑。
宽厚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昨天是侥幸，今天可没那么容易了。”
罗杰心想，但他还是决定再试一次。这次他更加谨慎，等待鱼贩弯腰整理渔网时才出手。
当他抱着鱼准备开溜时，又一次撞上了那道目光——鱼贩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鱼鳞，冲他眨了眨眼。
一周过去了，罗杰每天都来“光顾”这个奇怪的鱼贩。
对方似乎对他的偷窃行为毫不在意，甚至在他得手后会微微点头，仿佛在说“干得漂亮”。
更让罗杰不安的是，他注意到鱼贩身上的棉衣已经很旧了，袖口磨得发亮，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第七天傍晚，罗杰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偷鱼。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鱼贩收拾摊位，那双粗糙的大手冻得通红。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胸口翻涌——愧疚。
“喂！”罗杰鼓起勇气走近，“你...为什么不抓我？”
鱼贩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子，过来点说。”
罗杰警惕地向前挪了两步。
鱼贩招招手和善道：“再近点，我告诉你我这样做的理由。”
当罗杰凑到足够近时，鱼贩突然变脸，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的面门。
“臭小子！！！”
“终于被我等到机会了吧！敢偷鱼，看老子不揍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中计了吧！”
罗杰被巨力击中——整张脸都在扭曲变形！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潮湿的码头上。
罗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里满是血腥味。
鱼贩大步走来，揪住衣领将他提起。
罗杰这一下被打得不轻，即将失去意识之际，挤出最后一丝理智低声骂道：
“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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