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庶人被拖往冷宫的凄厉哭喊，如同冬日里最后一声寒鸦的哀鸣，很快便被呼啸的北风吞没，消散在重重宫墙之间。后宫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揽月轩内，炭火依旧暖融，气氛却比往日更显凝肃。
萧明玥端坐于正殿主位，身着常服，未施粉黛，神色平静，目光却如浸了寒冰的秋水，缓缓扫过殿下跪着的两排宫人。晚翠侍立在她身侧，手中捧着一本名册，神情肃穆。
殿下众人，包括之前被萧明玥任命为管事的福安、柳枝，以及张嬷嬷、小顺子等人，皆屏息垂首，不敢抬头。赵庶人的下场犹在眼前，这位平日里看似温和的容嫔主子，一旦动怒，竟是如此雷霆手段，谁人不惧？
“都抬起头来。”萧明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触及她那双沉静无波却隐含锐利的眸子，又慌忙避开。
“赵氏之事，想必你们都已知晓。”萧明玥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谋害皇嗣，其心可诛。这揽月轩，是本嫔的居所，亦是你们的安身立命之所。本嫔再问一次，这里的规矩是什么？”
众人齐声应道：“忠心做事，手脚干净！”
“很好。”萧明玥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前排的福安身上，“福安。”
福安身子一颤，连忙应道：“奴才在。”
“本嫔命你打理庭院花木，你可知院中那几株墨兰，近日为何叶尖枯黄，长势萎靡？”萧明玥问道。
福安眼神闪烁，支吾道：“回……回主子，许是……许是冬日天寒，照料不当……”
“照料不当？”萧明玥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冷意，“本嫔怎么听说，你前几日将本该用于花木防冻的桐油，私下里换成了廉价的菜油，中饱私囊？那墨兰娇贵，受不得菜油之气，故而萎靡。你可有话说？”
福安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没想到这等隐秘之事竟也被主子知晓！他伏地磕头，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猪油蒙了心！求主子开恩！求主子开恩！”
萧明玥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脸色同样发白的柳枝。“柳枝。”
“奴……奴婢在。”柳枝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负责宫女衣物分发，本嫔且问你，上月新拨下来的细棉料子，为何分到各人手中，尺寸皆不足数？那短缺的料子，又去了何处？”萧明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锤，敲在柳枝心上。
柳枝瘫软在地，泣声道：“奴婢……奴婢一时糊涂，将料子克扣了些，托人带出宫换了银钱……奴婢知错了！主子饶命！”
“一时糊涂？”萧明玥眸中寒光乍现，“赵氏身边彩珠与你同乡，你与她暗中往来，将揽月轩内琐事透露于她，换取些许银钱，也是一时糊涂吗？！”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原来柳枝不仅是贪墨，更是赵庶人安插的眼线！
柳枝面无人色，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唯有瑟瑟发抖。
萧明玥不再看她，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宫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本嫔给过你们机会。”她的声音冷了下去，“既然有人不珍惜，非要自寻死路，那便休怪本嫔不容情面。”
她看向晚翠：“晚翠。”
“奴婢在。”
“太监福安，贪墨渎职，发往慎刑司，杖责三十，之后充入辛者库为苦役。宫女柳枝，背主求荣，与罪妃勾结，罪加一等，杖责四十，发往北苑行宫浣衣局，终身不得赦免！”
“是！”晚翠应下，立刻便有粗壮的太监上前，不顾福安和柳枝的哭嚎求饶，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们拖了出去。那凄厉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宫墙之外。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剩余宫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个个面如土色。
萧明玥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张嬷嬷和小顺子身上，语气稍缓：“张嬷嬷行事稳重，克尽职责，擢升为揽月轩掌事嬷嬷，协助晚翠统管轩内一应事务。小顺子机灵肯学，升为二等太监，负责殿内传唤与库房看守。”
张嬷嬷和小顺子愣了片刻，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连忙磕头谢恩：“谢主子恩典！奴才\/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报答主子！”
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处置了蠹虫，提拔了忠仆，萧明玥只用片刻功夫，便将揽月轩彻底清洗了一遍，牢牢掌控在手心。
“都起来吧。”萧明玥淡淡道，“往后，望你们谨记今日教训，恪守本分，忠心为主。做得好，揽月轩不会亏待你们；若再有那吃里扒外、心思不正的，”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福安、柳枝，便是前车之鉴！”
“奴才\/奴婢谨记主子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发自内心的敬畏。
处理完宫务，萧明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晚翠上前为她斟了杯热茶，低声道：“小姐，都处置干净了。”
萧明玥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来。“干净？只怕未必。皇后折了赵氏这枚棋子，又损了两个眼线，岂会善罢甘休？”她呷了口茶，目光幽深，“不过，经此一事，至少这揽月轩内，能清净一段时日了。”
正说着，守门的小太监进来禀报：“主子，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萧明玥眉梢微挑，放下茶杯：“请。”
李德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给容嫔主子请安。皇上口谕，说容嫔近日协理宫务，处置奸佞，辛苦了。特赐东海珍珠一斛，蜀锦十匹，给主子压惊。”
萧明玥起身谢恩：“臣妾谢皇上赏赐。”她心中明了，这赏赐，既是对她处置赵氏的肯定，也是一种安抚和平衡。皇帝乐见后宫有人能制衡皇后，但也不愿一方独大。
送走李德全，晚翠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赏赐，轻声道：“小姐，皇上还是看重您的。”
萧明玥抚摸着那斛圆润光泽的珍珠，神色淡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今日赏你，或许明日便能弃你。”她抬眼，望向长春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过，既然皇上给了梯子，我们自然要顺着往上爬。”
清理了门户，得了赏赐，她在后宫的地位更加稳固。接下来，该是时候，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了。皇后的反击，绝不会太远。
窗外，天色渐暗，又一场风雪似乎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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