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抬手召来内侍总管李德全,那声音沉缓,却字字如金石坠地,在寂静的殿宇内激起无形的波澜。“即刻去尚衣局,取贵妃的绣金云凤朝服来。”他略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怀中只着素衣的谢含烟,那单薄的衣衫在初春的寒冽里,的确显得刺目,“再去印绶监,将那座鎏金镶红宝石的贵妃印玺,恭谨请来。动作要快,先给贵妃换上,莫让她再穿着这身,受了寒气。”
李德全心中一凛,他是在宫中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焉能听不出陛下话语里的回护与迫不及待。这已不仅仅是晋封,更是向整个后宫宣告,这位新晋的明慧贵妃,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连忙躬身领旨,嗓音恭敬无比:“奴才遵旨!” 说罢,连一丝迟疑也无,转身便走,脚步匆匆地退出殿外。厚重的朝靴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的“笃、笃”声响,在死一般寂静的大殿内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声都重重地敲击在跪伏于地的嫔妃们的心上,敲碎了她们最后一丝侥幸。
此刻,再无半分敢有异议,甚至连嫉妒的念头都不敢再生出分毫。她们唯有把头埋得更低,光洁的额头紧紧贴着粗粝的金砖,磕在地上的声响愈发急促而沉闷。她们明白,谢含烟一朝晋封贵妃,还得帝王如此事无巨细、费心呵护,她们与她之间,从此便隔了云泥。往后,便是连仰望的资格,都快要没了。
风暴中心的谢含烟,却仿佛未曾察觉周遭的暗流汹涌。她顺势靠在景帝宽阔温暖的怀里,龙涎香的清冽气息萦绕鼻尖,带给她一种权势所独有的安宁。她的姿态柔弱无骨,仿佛一枝初绽的雪梅,需要人精心庇护;脸上带着被骤然册封后的感激与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怯,微微泛红的眼角更添楚楚之姿。
然而,在这副完美无瑕的皮囊之下,无人看见她垂下的眼睫深处,正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锋芒,冷冽如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明慧贵妃”之位,是景帝此刻能给予她的最坚固的盾牌,用以抵挡宫内外的明枪暗箭;但它更是她踏往后位,走向那至高无上荣耀的坚实台阶。方才帝王那句看似随口,实则字字千钧的“仪仗比照皇后规制减半”,早已将未来的路为她铺得明明白白。那不仅仅是恩宠,更是昭告六宫、昭告前朝的无声宣言。
跪在外头丹墀下的慎贵人,终究是撑不住了。她本是新晋宫嫔中颇有几分姿色的一位,此刻却面色惨白如纸,听着殿内传来的温言软语,想着那云凤朝服与宝玺的荣光,再思及自身渺茫的前路,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猛地一黑,竟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晕厥过去。无人敢立刻去扶,只有近旁的两个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擅动。
谢含烟倚在景帝肩头,对这个小小的插曲恍若未闻。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殿下那些瑟瑟发抖的嫔妃,越过晕厥的慎贵人,最后,轻飘飘地停在了殿门外屋檐下,那几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白灯笼上。
灯笼素白,上面那巨大的“奠”字,墨迹犹自未干透,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一种湿冷的光泽。那颜色,那形态,像极了那一日……她屏息凝神,模仿华将军那遒劲笔迹时,一滴清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恰好滴在刚刚写就的密信落款处,晕开了一小团模糊的墨痕。— 而如今,这泪痕,终究成了她晋封贵妃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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