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北大荒的严寒彻底攫住了这片土地。清晨的哨声常常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大地披上银装,田野里的劳作也从收割转为了兴修水利、积肥造粪等更为艰苦的冬闲任务。
秦建国凭借其沉稳、肯干以及那份超乎年龄的周全,很快在知青和当地老职工中赢得了口碑。他被临时指定为小组长,负责带领几个知青完成特定的劳动任务。这给了他更多名正言顺安排事务、照顾他人的机会。
沈念秋依旧沉默寡言,但那双清澈眼眸中的迷茫和不安逐渐被一种坚忍所取代。秦建国给她的手套她一直用着,原本细嫩的手掌也渐渐磨出了薄茧。她学习能力很强,无论是农活技巧还是生火取暖、缝补衣物,她都观察仔细,然后默默做好。秦建国看在眼里,心中既有敬佩,也有细微的心疼。他知道,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适应着,如同荒原上看似柔弱却根系深扎的植物。
一次,连队分配了清理一条淤塞水渠的任务。天寒地冻,铁镐砸下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泥水冰冷刺骨。任务艰巨,进度缓慢,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迷。
秦建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率先跳下结着薄冰的水渠,抡起镐头,找准角度,一下下地啃着坚硬的冻土。他的动作高效而省力,仿佛经验老到的农工。其他知青见状,也纷纷跟上。
沈念秋被分配清理渠边的淤泥。她干得很卖力,额角渗出细汗,但冰冷的泥水很快浸湿了她单薄的棉鞋,冷得她嘴唇微微发紫。
秦建国中途上岸喝水时注意到了。他皱了下眉,放下水壶,走到堆放工具和物资的地方,从自己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行李包里,拿出一双用油布包好的高筒胶鞋和一副厚厚的羊毛鞋垫——这在那时可是极其稀罕的装备。
他走到渠边,对沈念秋说:“上来一下。”
沈念秋疑惑地抬头。
“你鞋湿了,这样下去会冻伤。换上这个。”他把胶鞋和鞋垫递过去,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干脆,“快点,别耽误工时。”
周围有几个知青投来好奇的目光。沈念秋的脸瞬间红了,是窘迫也是抗拒。“我不用,我能坚持……”
“冻伤了就不能出工,还得连队给你找药,耽误的是集体的事。”秦建国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到,他把“集体”两个字咬得很清晰,“这是为了完成任务。胶鞋我备着多余的,先借给你用。”
他的话堵住了沈念秋的拒绝,也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引起的闲言碎语。他把东西放在渠边干燥的地方,转身又跳下水渠,继续干活。
沈念秋站在原地,冰冷的双脚和秦建国那套“集体主义”说辞让她无法反驳。最终,她还是快速换上了干燥温暖的胶鞋和鞋垫。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驱散了刺骨的寒冷,也让她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更加汹涌。他总是这样,帮助得恰到好处,理由充分,让她连拒绝都显得不懂事。
休息时,一个和秦建国同屋的男知青凑过来,小声问:“建国,你哪弄来的胶鞋?还有多余的没?”
秦建国笑了笑,声音坦然:“家里想办法寄来的,就这一双备用的,以防万一。正好用上了。”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下次家里寄东西来,有多的我也分你点。”
他表现得大方又不偏私,既解释了东西的来历(避免了被怀疑来路不明),又许下了一个模糊但友好的承诺,让问话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件事后,沈念秋对秦建国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全然的戒备和疏离。偶尔在食堂打饭碰到,她会对他轻轻点头;路上遇见,虽然话依旧不多,但那声“谢谢”不再像以前那样僵硬。
秦建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没有急于靠近,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分寸,但提供的帮助更加细致入微:有时是在她值日生火时,“恰好”路过指点一下技巧;有时是在学习文件时,不动声色地把她可能需要的资料推到她手边;有时是在集体讨论时,将她提出的某个正确但被忽略的观点,用他的方式重申出来,引起指导员的注意。
他像一道沉默而稳固的影子,在她需要的时候悄然出现,却又在她能够独立应对时悄然退开。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连队组织政治学习。昏暗的煤油灯下,指导员念着报纸上的社论。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昏昏欲睡。
秦建国坐在沈念秋斜后方,能看到她纤细的背影和偶尔因为寒冷而微微瑟缩的肩膀。他注意到她似乎在强打着精神,但眼皮却在不住地打架。
学习结束,哨声响起,人们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往外走。外面风雪正紧,寒风裹着雪片砸在人脸上。
沈念秋跟着人群走出屋子,一股狂风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裹紧单薄的棉衣,深吸一口冷气,准备冲回宿舍。
就在这时,一件厚重而温暖的军大衣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带着残留的体温。
她愕然回头,正对上秦建国平静的目光。他只穿着一件绒衣,手里拿着一顶棉帽。
“风大雪大,披着吧,别冻病了。”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依旧清晰,“明天还给我就行。”说完,他把棉帽戴在自己头上,冲她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走向男宿舍的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沈念秋愣在原地,肩上沉重的温暖几乎让她不知所措。那温暖不仅驱散了身体的寒冷,更像一股强流,冲击着她内心竖起的冰墙。
她看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风雪呼啸,却似乎再也无法侵入她周身的方寸之地。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想着拒绝。
她拢紧了身上过大却无比温暖的大衣,衣领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干净而凛冽的气息,像雪后松林的味道。
她低下头,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女宿舍。心跳声,在呼啸的风声中,竟清晰可闻。
北大荒的冬夜,依旧漫长寒冷。但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如同冻土之下默默孕育的种子,等待着春风的召唤。秦建国的守护,细致而耐心,正一点点地融化着坚冰,接近那颗他失而复得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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