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谈判尘埃落定，西境大捷的消息如同春风，迅速吹散了笼罩在皇宫上空的阴霾。
连带着，之前因朝中多事、皇帝心情不虞而谨小慎微、不敢轻易叨扰的后宫妃嫔们，也如同解冻的溪流，开始活跃起来。
先前老太医诊脉，言及陛下身体欠佳，又连日操劳，龙体需要静心调养，不宜近女色，翻牌子的事宜便也暂停了。
如今，调养的时限已过，西境又传来如此振奋人心的大捷，妃嫔们自然是挖空心思，各显神通，想要在陛下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
这几日，贺归轩的御书房和日常经过的宫道，便格外“热闹”。
御书房、暖阁、甚至她去御花园散步的必经之路上，总能“巧遇”上几位精心打扮、笑靥如花的妃嫔。
“陛下～”
贵妃柳氏捧着一本崭新的账册，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
“这是‘织造与妆奁司’本月省下的开支明细，比上月又多了三成呢！您瞧瞧～”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就想靠过来，纤纤玉指几乎要碰到贺归轩的手臂。
贺归轩嘴角微抽，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接过账册，敷衍地赞道：
“爱妃辛苦了，办得不错。”
刚打发走贵妃，德妃赵氏又风风火火地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小箱子的宫女。
“陛下！这是臣妾清查旧库房找到的几件前朝兵器，保养得极好！放在库里生锈太可惜了，不如充入武库？”
她声音爽朗，行事也带着武将家的利落，只是汇报完正事，眼神也忍不住往贺归轩身上瞟，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爱妃有心了，准奏。”
贺归轩赶紧点头，只想快点结束。
紧接着，贤妃端着亲手炖的冰糖燕窝，说是润肺止咳；刘昭仪献上新排的霓裳羽衣舞，请求陛下鉴赏指点；甚至还有低位嫔妃借口请教司局事务，实则只是想在她面前露个脸……
贺归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当初为了找同盟、省银子、梳理内务，给她们画了大饼，分了权力，现在好了，这些“项目经理”们热情高涨，天天拿着KpI来刷存在感，顺便还想搞点“职场潜规则”！
这日午后，林宥霆奉诏入御书房商议西境善后封赏的具体细则。
他刚踏进殿门，就看到贺归轩被三位妃嫔“围困”在书案后。
一位正捧着点心盒子娇声劝陛下尝一口，一位在展示新得的罕见香料，还有一位……手都快搭到陛下的龙袍袖子上了！
贺归轩脸上挂着勉强的、近乎僵硬的“昏君式”微笑，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往后仰，试图拉开距离。
林宥霆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心中那股自从知晓陛下真实性别后就一直存在的古怪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些妃嫔……她们知道她们殷勤献媚的对象，其实是……吗？
之前，都传皇帝秽乱后宫，她才被大家私底下怒骂“昏君”，她是……是怎么……？
这个念头让他喉头有些发紧，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爽，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
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平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那过分“融洽”的氛围：
“臣林宥霆，参见陛下。”
听到他的声音，贺归轩如同看到了救星，立刻坐直了身体，脸上那勉强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
“林相来了，平身。”
她顺势对那几位妃嫔挥挥手，
“好了好了，你们的心意朕都知道了，东西放下，先退下吧，朕与林相有要事相商。”
妃嫔们见丞相来了，虽有不甘，也不敢造次，只得悻悻然地行礼退下。
那位手快碰到龙袍的嫔妃，在转身时，还忍不住偷偷回头，目光在林宥霆清隽的侧脸和贺归轩之间流转了一下，带着些许惋惜和好奇。
待到殿内恢复清净，贺归轩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里，揉了揉眉心：
“真是比批一百本奏折还累……”
她本是女儿身，对这些妃嫔的亲近只觉得尴尬又别扭。
但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些妃嫔名义上都是她的“女人”，她既不能表现得过于抗拒，惹人怀疑，又不能真的让她们近身，暴露秘密。
只得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虚与委蛇，平时只能找各种借口尽快打发她们离开，只觉得比处理朝政还要累上几分。
幸亏今天林宥霆帮她挡掉了这些麻烦……。
林宥霆垂眸而立，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眉眼和方才被妃嫔们“围攻”时微微皱起的龙袍上，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
“陛下勤政爱民，后宫……亦需雨露均沾，只是还需保重龙体。”
贺归轩闻言，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雨露均沾？朕倒是想……”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意识到失言，立刻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咳咳，说正事！西境的封赏方案如何了？”
林宥霆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将她那一瞬间的懊恼和尴尬尽收眼底。
他心中那份古怪感更浓，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从容地开始汇报起西境将士的功勋评定和封赏细则。
只是在奏对间隙，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掠过她的脸庞。
看着她因为专注政务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听着她清晰果断的决策，再联想到方才她被妃嫔们包围时那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心中便会升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她是女子，知道她身处这龙椅之上如履薄冰。
这些妃嫔的存在，是她不得不维持的伪装的一部分，是他与她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之一。
可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那些女子对她献媚，甚至……动手动脚，他心底深处，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酸涩和不悦。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的、独一无二的珍宝，却被一群不知情的人随意触碰、觊觎。
他面上还不能表露分毫，甚至连一丝狐疑都不能有……
毕竟在世人眼中，皇帝是男子，他也是男子，后宫妃嫔亲近皇帝是天经地义。
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可他心里，终究是变了脸色，不爽得很。
“……林相？林相！”
贺归轩提高了声音。
林宥霆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看着她的侧脸走了神。
他立刻收敛心神，垂下眼帘：
“陛下恕罪，臣方才……在思索封赏金额是否还需调整。”
贺归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刚才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摆摆手：
“就按刚才议定的办吧。没事你就先退下，朕……朕头疼，想歇会儿。”
她实在是被那群“热情似火”的妃嫔们搞怕了。
“是，臣告退。”
林宥霆躬身行礼，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在踏出御书房门槛的瞬间，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贺归轩正毫无形象地趴在御案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生无可恋的哀叹。
看着这一幕，林宥霆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陛下这“昏君”的戏，演得越来越真了。而这些后宫妃嫔……日后只怕还会是常态。
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一个既能帮她维持伪装，又能……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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