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磊说，“没关系，继续听我讲，我妈很配合，不仅给我拍了坐着看书的照片，还拍了站在书架前看，跪在地板上看，躺在床上看，趴在树上看，还有泡在浴缸里看。”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
刘忆说，“妈妈给你助兴呢。”
“怎么会，”陈磊心里跟外面的阳光一样亮堂，话题找对了，沉默终于打破了，他说，“我妈是惩罚我装逼呢！”
陈磊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以为事情过去了，结果更大的坑等着呢。一个周日，我还没睡醒妈妈就喊我上车，我什么也没问，脸没洗，牙没刷就上了车。你要问我为何那样听话，原因就是我以为去奔丧，前两天家族一个103岁的太外婆住院了，我以为她没挺过来去世了。谁知道，车子开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你来猜一猜好吗，猜对有奖。”
刘忆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交叉着互相揉搓。她不喜欢猜答案，猜错了同学会嘲笑她是猪脑子，会说她脑袋里是面糊。
陈磊鼓励她：“猜猜嘛，猜不对同样有奖。”
“哦，”看躲不过，她头也不抬，犹疑着说，“动物园么？”
沉默。
刘忆的心嗵嗵跳。
“看着我说才有效哦，如果拿着啤酒的奖券去椰汁处兑奖是兑不到的哟。”
赶鸭子上架，刘忆对上他的侧脸，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动物园么？
陈磊打了个响指，笑着说，“答对了，这么聪明的人儿，给你的奖励就是……帮我拿瓶水。”
刘忆怔住了，这是奖励吗，分明是惩罚。
“讲了这么多话，帮我拿瓶水不过分吧？”
看他得意洋洋的笑，刘忆真拿他没办法，解开安全带，探到后座上拿了瓶纯净水。
“给你。”
陈磊看了一眼没有接，“正开着车呢，帮我拧开不过分吧？”
刘忆照做，拧开瓶盖，她想陈磊会不会要求喂他喝，要是那样，她肯定不干。
陈磊爽快地接过水，“谢谢，我自己喝，不劳烦你喂了，麻烦你够多的了。”
说完就咕咚咕咚的往嘴里倒，刘忆不看他，脸皮跟树皮一样厚，要是他妈妈在，不知道会不会修理他。
陈磊喝了小半瓶，又把水递了过来，刘忆接过水，拧好盖子，放到杯孔里。
中场休息过后，陈磊又开嗓了，他问：“有没有兴趣知道答错的奖励？”
“没有。”
准不会有什么好事，刘忆果断放弃好奇心。
“哦，这样啊，”陈磊略带遗憾地说，“我就不勉强了，故事继续，我妈说到了，我就穿好鞋子下了车，心想办丧事不都要放大喇叭的吗，安静的跟鬼子进村一样算什么意思，待我抬头一看，差点把我吓死，昕川动物园。我以为做梦呢，让我妈捏我脸，我妈不干，歪着头笑，让我爸捏，我爸也不干，他意味深长的吐着烟圈。”
“我中计了，我掉入了一场无言的预谋中，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喽！”
“看了白天鹅，羊驼，梅花鹿，大猩猩，大猩猩真的很聪明，会剥橘子会拧瓶盖，大家喜欢他，好吃的好玩的都扔给它，我觉得它是天花板级别的乞丐，不用低三下四不用出卖尊严就能获得丰厚奖赏，当真是印证了那句话。”
他瞟了一眼刘忆，示意她接话。
“哪句话？”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刘忆瞥了他一眼，他总是让她无语。
互动结束，陈磊又回到未完成的讲述上。
“昕川动物园不大，逛了一大半，我吵着没意思要回家，我爸说老虎狮子狼还没看，我说我不想看，我妈说来都来了，不看亏本。我死活不去，爸妈问我为什么不去。我不得不实话实说，我说它们是肉食动物，动物园老板抠门得很，不舍得给它们吃肉，它们饿了就让它们吃游客，如果谁运气不好恰巧碰到老虎饿了那就完了。爸妈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问我听谁说的，我说小帅说的，他们笑得更大声了。我爸说去看看吧，刚才老虎已经吃了两个小孩儿了，已经吃饱了。我不去，爸妈就一边一个架着我的胳膊去。”
陈磊顿了顿，看到刘忆的兴趣还在，他继续说，“我边哭边喊‘父母谋杀小孩儿了’，‘爹妈要把亲儿子喂老虎啦’，结果没有一个人帮我，我绝望透顶，心想下辈子做鬼都不放过这对狠心的爸妈。”
“可是，老虎跟我面对面的那一刻，我的心回到了肚子里，老虎被关在玻璃房里，根本出不来，狮子也是，至于狼，小小的五只，被圈在高高的栅栏里，游客上二层观看。”
刘忆对他生出一点小小的鄙视，想想就知道，动物如果吃游客，动物园根本开不了，开了也没人去。
陈磊问：“我是不是很傻，一句话就被耍得团团转？”
她问：“几岁的事情？”
“7岁。”
小小的鄙视又消失了，7岁小孩儿犯糊涂情有可原。
“马上就到。”
陈磊将车开进停车场，刘忆赫然看见大门上几个大字：滨城新渊动物园。大门两边也是同样的字，生怕别人不知道动物园的名字似的。
陈磊解释说这是新渊集团开的动物园，赔钱项目，单靠游客的票钱根本无法维持运营，老总说企业做大了回馈社会，其实也就是变相广告。
他跟变戏法似的，先拿出一顶遮阳帽，问也不问就戴在刘忆头上，沾沾自喜地说，不错，帽檐够大，防止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又拿出一个小风扇，夸它局部降温效果明显。他还带了藿香正气水，面纸，冰糖，保温杯，防蚊水，面包，饭团，水果等等。他说里面有卖吃的，不咋样，带些以备不时之需。
刘忆不禁摇头，又不是进山，背个大包当苦行僧么？
“太沉了。”
“没关系，边走边吃，你多吃点我就早点轻松。”
动物园里花草茂盛，树木高大，动物植物不分家，人也是动物，人却可以和植物各过各的，人被禁锢在钢筋水泥做的高楼大厦中，植物龟缩在狭小的花盆里。搬一盆植物回家，就是人与自然微弱的链接。
游客不多，看到动物，小孩子又惊又叫。呆在城市里，见的最多的是人，见到动物，稀罕又亲切，人类不也是从动物中走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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