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未散，暗流已生。
严府书房，烛火通明。严嵩枯坐如铁，面前摊开的《朝闻报》头版，“王远案”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老眼。地上是昨夜震怒时摔碎的定窑茶盏，碎片犹在，如同他此刻被撕开一道口子的权势根基。
“沐雪…”老尚书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如同夜枭，“一个区区五品女官，竟敢在老夫头上动土！”
侍立一旁的幕僚钱庸，是严嵩豢养多年的“影子”，最擅钻营阴私。他躬身低语：“相爷息怒。王远伏诛，三族流放，已是断腕之痛。眼下最紧要的，是弄清这沐雪的底细。她背后若无倚仗，岂敢如此嚣张？是陛下授意？还是…另有其人？”
严嵩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厉色：“查！给老夫往死里查！她的出身、师承、在宫中与何人亲近、入宫前所有行踪…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老夫倒要看看，这柄突然冒出来的‘斩首剑’，到底是何人所铸！”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赃银流向图”那若隐若现的标记上，“还有这图，神机院谁画的，谁刻的版，一并揪出来！”
“是！”钱庸领命，身影迅速没入黑暗，如同一条隐入草丛的毒蛇。
几乎在严府密令发出的同时，距离神机院数条街外的萧府深处，一间看似寻常书房、实则机关重重的暗室内，灯火幽微。
萧山，沐雪的新婚夫婿，此刻正负手立于一面巨大的京城舆图前。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大人。”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夜风，气息沉稳如古井。紧接着，另一道更显灵动迅捷的身影从梁上飘落，是夜雨，她手中捏着一枚小巧的蜡丸。“严嵩老狗动了。钱庸亲自出府，调动了‘地鼠’和‘夜枭’两组暗桩，目标直指夫人。”
萧山接过蜡丸，指尖微捻，蜡封碎裂，露出里面一张细若蚊足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严府发出的具体指令和动用的暗探名单。他目光扫过，神色无波无澜。
“白先生留下的‘谛听’，果然名不虚传。”萧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感慨。一月前，当他与沐雪成婚，正式成为她名义和实际上的依靠时，那位深居简出、目光却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白一凡先生，特意寻他长谈。白一凡直言沐雪思想奇异，见解超前，对民生疾苦有深切的怜悯，其志其行，皆非常人所能理解，更易招致滔天巨祸。他看中萧山的沉稳、能力以及对沐雪那份真挚的守护之心，遂将自己经营多年、遍布朝野市井的情报网络——“谛听”，连同最得力的助手夜风、夜雨，一并托付。
夜雨清脆的声音响起：“大人，可要我们出手？‘地鼠’擅长钻营打探市井旧闻，‘夜枭’精于潜伏窃听，夫人过往虽刻意低调，但若被他们深挖细究，恐有蛛丝马迹被寻得，尤其是…夫人入宫前那段经历。”
萧山将纸条置于灯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橘黄的火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眼瞳中。
“不必。”他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夫人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她敢在《朝闻报》上如此行事，必有应对之策。我们只需确保‘谛听’之眼时刻紧盯，掌握对方动向，护住夫人安全即可。至于探查…”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让他们查。”
夜风沉稳地接话：“大人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是看戏。”萧山转身，目光透过狭小的暗窗，仿佛望向皇城深处，“陛下默许沐雪在《朝闻报》上挥刀斩向严嵩的钱袋子，这份‘默许’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严嵩此刻派人查探沐雪，是怒火攻心，更是僭越。他越查，动作越大，就越是在试探陛下的底线，也是在提醒陛下——他严嵩，还是那个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严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对妻子的复杂情愫，有欣赏，更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凝重：“沐雪这把‘民心之剑’已经递到了陛下手中。现在，该轮到陛下落子了。我们且看看，这位九五至尊，是顺势再斩断严嵩几条臂膀，还是…点到为止？”
夜风和夜雨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萧山的意图。他们这位大人，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早已洞若观火，将严嵩的报复、沐雪的布局乃至皇帝可能的反应，都视为棋盘上的棋子。而他，则隐于暗处，既是守护者，也是冷静的观察者，手握“谛听”这张强大的底牌，随时准备在妻子真正需要时，化作最致命的影子。
“夜风，盯紧钱庸和所有探子，他们接触了谁，查到了什么，事无巨细，报我。”
“夜雨，你亲自带人，暗中护住神机院及夫人常行路线，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两道身影再次无声融入黑暗。
暗室重归寂静。萧山重新看向舆图，指尖轻轻拂过神机院的位置，低语仿佛是说给不在场的妻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雪儿，你的剑已出鞘，锋芒毕露。这朝堂的风，要刮得更烈了。且让我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而他，又是否真值得你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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