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幽一的长刀架在那人脖子上,目光森冷,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黝黑冰泉。
“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竺赫找出止血药丢给幽一。
幽一愣了愣,蹲下身将止血药洒在患处。
“啊啊啊……我的手……”
那人伏在地上,哀嚎着捡起断肢,疯了似的往小臂上桉。
竺赫不忍地别过脸,便看到蔚隅正扯下衣角,一圈圈捆着手臂上的伤口,小臂被勒的发白,也没有停下。
蔚隅处理好伤口,从车窗看出去,很快又收回眸子,淡淡道:“杀了吧。”
“他虽伤了你,但罪不至此。”
竺赫赶忙出声劝阻。
“他的手已然无法复原,在现在的条件下活不过三天。”
蔚隅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周围聚集的流民在第一眼看到一行人时的目光,凶狠阴鸷,像一群眼冒绿光,窥伺着猎物的饿狼。
这些人已经失了人性,唯一剩下的,便是深埋在骨髓里的恐惧。
竺赫来不及阻止,幽一已经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在尘土中,慢慢向四周扩散,开出一朵浓艳的花。
亲眼看着鲜活的生命消失,竺赫难掩崩溃,抓住蔚隅质问:“为何?为何要杀他?他不过是伤了你,也受到了惩罚,为何不能放过他?”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白嫩的脸皮上瞬间留下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我不杀他,他们便要杀你!”
蔚隅掀开帘子,指着饿狼一样争夺尸体的流民,色厉内荏:“池州水患已四月有余,他们能一路逃到屹城,路上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死有余辜。”
“他们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本性并不坏,不应该……”竺赫被他眼中的决绝冷漠震撼,慢慢松开手,一边摇头一边辩解:“他们只是一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男耕女织的平凡人而已,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先有天灾后有人祸,哪里还有人性?竺云杲,你清醒些好吗!”
蔚隅有些心力交瘁,疲惫地靠在车厢上。
“总是……还有办法的,我们已经带着粮食来了,一定可以救他们。”
“你救得了一时,难道能救一世?路上多少流民草寇,你又为何不一一收编了?”
“我……”竺赫仰头,长长叹息,“此天之过也,非民之错也,然何以受?”
蔚隅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言语。
过去的他活的太天真了,猛然看到这些,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蔚隅杀鸡儆猴效果显着,流民探究的目光收敛了不少,一行人顺利进城。
一门之隔,城内城外全然两个景象。
城内一片祥和,宽阔的街道两侧是一排排小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众人脸上洋溢着笑,活泼的小孩子笑着在人群中穿梭。
逃难来此的漾郡郡守给一行人准备了客栈,又亲自迎接,更是设了宴席为竺赫接风洗尘。
接风的席面摆的很大,来的都是池州有名有望的人,有腰缠万贯的富商,也有名声响亮的有学者。
食物也很丰盛,除却基本的鸡鸭羊鱼肉,还有许多新鲜野菜和山里的野味,歌女穿着华服,纤纤玉指弹着箜篌琵琶,咿咿呀呀唱着曲。
每个人身边都坐了一个斟酒的娇美女子,美目含波,柔柔地靠在身旁人怀中,巧笑嫣然。
漾郡郡守挺着将军肚,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八字胡随着说话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竺公子您没来过江南,肯定没见过江南景色,不是我自吹自擂,这池州的风景当真是美如画……”
“这池州的蔬食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在祛除腥味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留食材原本的味道……尤其是这芙蓉花,乃是用豆腐和野雉肉细细研磨,蒸出花瓣形状后再加用鱼汤小火慢煨半个时辰,最后点缀上好的海蟹蟹膏……”
蔚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雅的白瓷碗中赫然绽放着一朵白色芙蓉花,翠绿的菜叶随着搅动的汤起伏,倒真像摇曳的荷叶。
“还有这一道金风玉露,用三牲大骨和山兔、野雉等山货的骨头,再佐十多种珍贵药材熬出高汤,再取上好的珍珠米以高汤慢炖四个时辰……”
郡守不停介绍着菜品,一个劲儿地敬酒,见竺赫醉意上头,才把话题往赈灾上引。
“可惜竺公子此次带着公务,不然便让人带你好好逛逛。”郡守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公子,打算在此地待多久?”
“自然是赈完灾便离开。”竺赫心中烦闷,来者不拒,借着身旁女子的手喝完杯中酒,叹了口气,“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未能看到池州美景。”
“这景嘛,一年四季都有,只要竺公子想,随时来,本官自当奉陪。”
郡守悄悄松了口气,举起酒杯敬酒。
赈灾赈灾,谁不是发放完粮草就拍屁股走人呢?何况这里还有瘟疫,这种细皮嫩肉的贵公子肯定待不下去。
“那咱们说定了,下次来……你……可不能说公务繁忙……”竺赫趴在桌子上,还不忘叮嘱,“你等着我啊……”
郡守见竺赫醉了,看向蔚隅的目光带着询问:“夫人,这……”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先带他回去了。”
蔚隅唤来侍卫扶起竺赫,起身离开。
“公子,云一传了消息过来。”
幽一从怀中取出信纸,将竺赫放在床上后起身离开。
蔚隅展开信纸,上面写了不少他让云一留意的信息。
其一,便是春闱放榜,那个叫沈澄的学子被钦点为探花,自请外放。
其二,三皇子返京与蔚尚书嫡长女成婚,一举得到两部支持,隐隐有和太子分庭抗礼之势。
其三,蔚府二公子与刑部侍郎嫡次女完婚,蔚府嫡次女嫁与太子成了侧妃。
通过联姻,蔚家在京城的势力越发盘根错节,成功跻身贵族行列。
蔚隅回了信,让云一继续盯着,必要时可以帮蔚家一把,把他们推的更高。
回完信,蔚隅又拿出一张信纸,提笔给远在宫中的贵妃写信。
三年前他以神医的身份被贵妃秘密请进宫,蔚隅谎称有办法让伤了身的她怀上龙子,这些年一直借口寻找仙药游历在外。
而现在,这颗棋子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用蜡油封好信,蔚隅敲了敲窗,一道黑色身影落在窗边的树枝上,接过信后立刻消失,连树梢都没有颤动,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蔚隅倚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描摹着身旁人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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