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薯贼留下的荧光痕迹,如暗夜明灯,将黑冰台追踪者引向咸阳城不同角落。
蒙毅与王贲带人如最耐心的猎手,无声潜行,只待锁定巢穴,便可一击毙命。
嬴昭坐镇试验田旁营帐,指尖轻敲案几,静候回音。他小脸无波,微眯的眼眸中却闪动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澈算计。
然最先等来的,非是密报,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清晨,薄雾未散。
一值守少年军匆匆入帐:“殿下,营外有一老农求见,自称……农家弟子,姓田。”
“农家?”嬴昭指尖一顿,眼中掠过讶色。诸子百家中,农家主张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素来低调务实。此时现身,意欲何为?
“几人?”
“仅他一人,似……风尘仆仆。”少年军补充,“他还言……带来了农家当代侠魁的诚意。”
侠魁?农家最高首领?
嬴昭心念电转。粮仓案、墨家袭击、项氏标记、如今农家登门……这潭水,愈深了。
“带进来。”嬴昭整了整衣袍,端坐案后。他倒要看看,农家唱的哪一出。
片刻,一老者引入帐中。
老者约五十多岁,面容黧黑,皱纹深刻如刀凿,一双大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伤痕,显是长年劳作所致。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脚踩草鞋,身带露水泥土气,似刚离田间。
然与寻常老农不同,他眼神锐利明亮,腰杆笔挺,行步间自带沉稳压场之气。
他入帐目光疾扫,最终落于案后那幼小却气场沉凝的身影上,眼中惊异一闪而逝,旋即化为郑重。
他上前几步,未行常礼,而是双手抱拳,深揖到底,声洪亮而沙哑:“农家弟子田猛,拜见镇军侯殿下!”
“田先生无需多礼。”嬴昭微抬手,奶声却带威仪,“先生清晨到访,所为何事?”
田猛直身,目光灼灼看向嬴昭,开门见山:“老夫奉本代侠魁之命,特为殿下所掌‘火云灵薯’而来!”
果然为土豆。嬴昭心下明了,面不改色:“哦?农家亦对此新粮有意?”
“非止有意!”田猛情绪略显激动,上前一步声调扬起,“殿下!此乃天赐嘉禾,活人无数之神物!我农家世代钻研耕植,所求不过天下无饥馑!今祥瑞现世,我等若不能亲见、亲研、亲种,实乃毕生之憾!愧对祖师神农!”
话语真挚热烈,带着近乎虔诚的狂热,源于对土地作物最深沉的挚爱。
嬴昭静观,未打断。
田猛深吸气,略平心绪,言辞更恳切:“殿下,老夫闻前日有宵小以机关术袭薯田,更欲盗取良种!此等行径,天人共愤!殿下虽有天兵护卫,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农事一道,博大精深,非仅武力可保万全!”
“我农家愿倾全派之力,助殿下培育、推广此‘火云灵薯’!吾等精通土壤改良、肥壅之法、除虫祛病、育种优选之术!必可使此灵薯产量再增,惠泽万民!”
言罢,他再次深揖,近乎九十度弯腰,声沉而坚:“老夫深知此前农家未应殿下稷下学宫之邀,已有不敬!然此次,乃为我农家百年信念,为天下苍生肚腹!老夫田猛,恳请殿下,允我农家一份合作之机!农家上下,愿凭殿下驱策!”
一位德高望重的农家长者,在六岁孩童面前如此放低姿态,言辞恳切乃至带哀,场面颇令人动容。
营帐内一时寂然。随侍少年军皆屏息。
嬴昭小手指轻敲案几,目光落于田猛那因长年劳作而微佝却努力挺直的背脊,似在权衡。
良久,他才缓声开口,音仍稚嫩,却带审慎:“田先生请起。农家之术,本侯亦有耳闻,确为天下翘楚。然,合作非空口白话。火云薯乃国之重器,父皇寄予厚望。本侯又如何确信,农家是真心助秦,而非……另有所图?”
目光陡然锐利,如直刺人心:“据本侯所知,诸子百家与六国旧贵,牵连甚深。”
田猛身躯微震,猛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旋即化为决然。他非但未因质疑而恼,反噗通一声,竟是真双膝跪地!
“殿下明鉴!”田猛声带破釜沉舟的坦荡,“农家弟子多出身贫寒,与土地庄稼为伴,所求不过温饱传承!绝非那些热衷权术、妄图复辟的野心之辈可比!过往或有弟子与六国旧人牵连,此乃农家之过!”
“然此次,老夫以历代侠魁之名起誓!农家若得殿下允准,参与此种薯之事,必严守秘密,绝不外泄!所有技艺,皆用于助秦推广祥瑞,若有二心,人神共弃,天地不容!我农家愿将学派存续,系于殿下之手!”
跪地起誓!此于一派首脑而言,几是最高规格的承诺与赌注!他将整个农家未来,押于此役。
嬴昭看着跪地的田猛,眼中终闪过一丝波动。
他需的不仅是武力护卫,更是能将火云薯价值最大化的专业技术。农家,无疑是眼下最佳选择。而田猛的姿态,低得超乎预料,诚意似十足。
但这诚意背后,是否真无杂质?
嬴昭默然片刻,忽起身走至田猛面前。他未立刻让对方起,而是伸小手从旁案取过一布袋,从中拿出一块昨夜刚收获、犹带泥土气的火云薯。
此薯块个头不大,却形状饱满,表皮泛健康红润光泽,帐内光下似有微光流转。
他将此薯递至跪地的田猛面前。
“田先生既精农事,不妨看看,此物活性如何?可育出下一代良种?”嬴昭声平淡,无波无澜。
田猛一怔,似未料嬴昭突问此。他下意识双手接过那火云薯,动作轻柔如捧珍宝。
他表情瞬变。
先前激动、恳切、决然尽去,代之以极致专注与虔诚。他粗粝手指小心翼翼拂去薯上泥土,细审芽眼、色泽、纹理,甚至凑近鼻尖,轻嗅那独特蕴着微灵的气息。
此刻,他非是求告的谋士,而是彻底沉浸的农学大家。
“好……好强的生机!”田猛声带微颤,眼中爆骇人精光,“芽眼饱满蕴灵,皮色润而不妖,薯肉坚实……此物活性之强,乃老夫平生仅见!若得宜水土,精耕细作,下一代产量品质,甚至有望更胜一筹!”
评价专业而笃定,全然发自肺腑。
嬴昭静观,将其每一细微反应尽收眼底。
“很好。”嬴昭点头,似终做决断,“既田先生如此诚意,又对此物这般了解,本侯便予农家一个机会。”
田猛闻言猛抬头,脸上瞬涌狂喜!
“但,”嬴昭话锋一转,小脸上露一丝与年龄极不符的、近乎冷酷的锐利,“非是合作,是归附。”
“即日起,农家可遣精于农事之弟子,入少府农官序列,专司火云薯及后续新粮之培育推广。一应成果,皆属大秦。农家弟子,需遵秦法,受黑冰台监察。”
“田先生,你可愿意?”
归附!而非对等合作!这意味着农家将彻底并入大秦体制,失其超然独立的学派地位!
田猛脸上狂喜骤凝,瞳孔微缩,显此条件远出预期。他跪在那里,身躯僵硬,内心显然天人交战。
嬴昭也不催,只静观之,手中把玩着另一块火云薯。
帐内空气似再凝固。
良久,田猛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终化一声长叹,带着无尽感慨。他再次深俯首,额几触地,声沙哑却清晰:
“农家……田猛,代本代侠魁及全体弟子……”
“谢殿下恩典!”
“愿为陛下、为殿下、为大秦……效犬马之劳!”
他终究,接下了这近乎吞并的条件。
嬴昭小脸上,终露一丝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
“起吧,田先生。”他虚扶一下,“具体事宜,稍后有人与你对接。首批需你们研析的薯种,明日便到。”
“诺!田猛遵命!”田猛起身,姿态已变恭敬无比。
他再看了一眼手中火云薯,眼神复杂,终化坚定,躬身退出营帐。
帐内,嬴昭望田猛离去背影,眼中笑意渐敛,代之以一抹深沉思量。
农家……是真被火云薯与天下无饥馑的理想打动,还是……另有所图,甚至与那偷薯贼有关,欲借此打入内部?
他举起手中那块把玩已久的火云薯,对帐外透入晨光细看。
忽然,他似发现某处极细微的异常,小眉头微蹙,指尖在某处极不显眼、似自然形成的斑点上轻摩挲了一下。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
“有意思……这鱼饵,钓上的鱼,似比所想更多啊。”
“也罢,都进网里来,省得本侯……一个个去寻了。”
晨光熹微,落于他稚嫩却深沉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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