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降低高度，最终稳稳悬停在静心苑庭院中央，那老梅树旁。
剑身距离地面仅余寸许。
当双脚重新踩在结实又有点凉的地面上，林渊心中那短暂悬浮于云端的不真实感瞬间消散。
脚下是熟悉的青石板，鼻端是草木与泥土的气息，提醒着他现实的归处。
洛倾雪也几乎同时轻飘飘地落下来，动作干净利落。
她松开了手。那只微凉却有力的手一离开，林渊顿时觉得手心空落落的，连心里都好像跟着往下沉了沉。
他知道，这段由她带着的、短暂的云端旅程，到此为止了。
她收回了秋水剑，那抹清冷的寒光敛入她宽大的袖袍，再无踪迹。
洛倾雪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渊身上。
她的神情已然恢复了云心司副监察应有的疏离与平静，仿佛方才云海之上那短暂的牵手与言语，只是幻梦一场。
“你已是外门弟子，”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宗门事务堂自会为你安排新的居所。”
她看了一眼林渊依然有些苍白的脸，但目光没多停留，只是清晰地划定了界限：
“去吧，收拾你的东西，然后便可自行离开了。”
交代完毕，她不再多言，甚至没有等待林渊的回应，便已转身。
径直向着庭院深处那座听雪阁走去。
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竹林里，再无痕迹。
“知道了，谢长老。”
林渊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响起，声音有点发干，即使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竹影深处。他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刚刚那份云端之上的暖意，已被这现实彻底浇醒。
是啊，她终究是那遥不可及的云端之月，而自己，不过是侥幸被月光照亮片刻的地面尘埃。
云散了，月归天际，尘埃……依旧是尘埃。
然而，这一次，他的心中却不再是全然的苦涩与自嘲。
因为他知道，那月光，曾为他停留，曾为他……驱散过寒风。
“外门弟子……”
林渊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此刻我不再是杂役！这是一个起点，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去争取资源的身份！
变强！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强烈！他必须变得更强！
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不仅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配得上”。
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那份小心翼翼的守护，堂堂正正地，还给她！
他深深吸了口气，不再停留，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行装简单得可怜。几件旧衣物，还有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杂书——那是他在田野村时偷偷收集的关于修行界的零星记载。
最后，他珍而重之地拿起枕边那枚用红绳系着的青玉平安扣。
那是姐姐林雪晴在离别时给他的，这便是他在静心苑的全部家当。
收拾妥当，他将小小的包裹斜挎在肩上。
走出房门，他环顾了一下这方曾庇护他养伤的清幽小院，目光在院中那棵老梅树上停留片刻。
然后，他走向院中另一侧，冷月师姐通常处理事务的厢房。
冷月正伏案整理着一叠卷宗，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林渊背着包裹站在门口，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要走了？”
她放下笔，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恭喜你，林师弟，正式成为外门弟子了！以后可要好好修炼，别辜负了……嗯，别辜负了这次机会。”她话到嘴边，把那三个字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宽泛的说法。
“是，冷月师姐。”林渊郑重地抱拳行礼，“这段时日，多谢师姐照拂。弟子……铭记于心。”
“客气什么，”
冷月摆摆手，笑容爽朗，“同门互助是应该的。”
“以后在外门遇到什么难处，若是力所能及，也可以来找我。去吧，路还长着呢。”
“谢师姐。弟子告辞。”
林渊再次行礼，最后看了冷月一眼，将这个爽朗干练的师姐记在心里。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这间曾带给他许多帮助和温暖的厢房。
他背着小小的行囊，一步步走出了静心苑那雅致的院门。
站在门槛外，他停下脚步，深深地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掠过熟悉的庭院、老梅树、厢房的檐角，最终望向竹林深处那座听雪阁——它门窗紧闭，隔绝了一切。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再无留恋，转身踏上了通往山下的青石小径。
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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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阁内
洛倾雪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书案前。
她静静伫立在听雪阁二楼的雕花木窗前。
窗户开着一道缝隙。
她的目光，透过这道缝隙，远远地注视着下方庭院门口那个背着小小包裹的身影。
看着他与冷月告别，看着他站在门槛外深深回望，看着他最终转身离去，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窗外的风，吹动了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当林渊的身影在山路尽头消失的一刹那，她搭在冰凉窗框上的手指，自己都没注意到地，轻轻敲了一下。
走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平静地滑过。
一个身负灵滞之体，却有着惊人韧性和一点……奇异气运的杂役弟子。
不，现在已是外门弟子了。
他献图有功，在杂役区死战不退，知恩图报……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他像一颗意外落入这方清冷庭院的石子，激起过微澜，留下过痕迹。
如今，石子被水流带走，庭院将重归固有的静谧。
她本该如此想。这本就是最自然的结果。
可他云海上的眼神，握手的微颤，和独自离去的背影，这些画面却意外清晰地留在了脑中。
一丝极淡的情绪掠过，她未去深究。并非不舍或牵挂，更像是对一个顽强生命的见证，对他的前路，她选择静观其变。
仅此而已。
她收回目光，关严窗户，隔绝了外界。
听雪阁重归寂静。她转身回到书案，身影没入卷宗之间，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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