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封闭训练持续了两周。林恩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粗铁，在希尔冰冷的数据锤击和模拟环境的高温煅烧下，经历着看似无情却卓有成效的锤炼。他对能量的控制精度和稳定性有了显着的、数据可见的提升，虽然过程充满了挫败和痛苦。
这天下午，一次高难度的“多重能量场干扰下的精准投射”训练再次以失败告终。林恩试图在模拟的强电磁风暴和重力异常环境中，将一丝能量精准地注入百米外一个不断移动的微小目标，结果能量束在离目标仅差几厘米的地方因干扰而彻底溃散。
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差点跪倒在地。
训练舱门滑开，希尔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数据板。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林恩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手。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少了以往那种立刻进行数据剖析的急切。
林恩喘着气，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跟我来。”希尔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林恩愣了一下，勉强跟上。他们没有回生活区，而是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林恩从未到过的区域。这里似乎是基地的档案区或者……心理评估中心？环境更加安静，灯光柔和。
希尔在一扇普通的房门前停下，刷卡进入。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布置异常简洁甚至有些空旷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壁是吸音的暗色材料，没有任何窗户或装饰。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
“坐下。”希尔指了指一把椅子，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林恩依言坐下，心中有些疑惑和不安。这不是审讯室，但氛围也绝不轻松。
希尔将数据板放在桌上，却没有去看它。她的目光落在林恩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评估和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探究？
“这两周，你的能量控制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七，精神韧性指数上升了十五个百分点。”希尔开口，依旧是数据化的语言，“但是，你的潜意识波动频率和梦境活跃度，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出现了异常峰值。记录显示，你在深度睡眠中多次出现肢体痉挛和脑波紊乱。”
林恩心中一惊。他确实最近几天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不再是单纯的虚空低语或战斗场景，而是一些更加破碎、难以理解的画面：旋转的星云、冰冷的金属城市、还有某种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结构在黑暗中凝视……但他醒来后大多遗忘，只觉得精神更加疲惫。没想到这些都被监测到了。
“我……可能是太累了。”林恩试图解释。
“疲劳会导致脑波平缓，而非活跃。”希尔直接否定了他的说法，“班纳博士认为这可能与虚空沉寂期的异常有关，或者是某种外部信息刺激的潜意识反馈。弗瑞局长要求进行深度评估。”
她顿了顿，忽然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在训练中，当你调动能量，尤其是尝试进行精细操作时，你‘感觉’到什么？”
林恩愣住了。希尔从来只关心数据和结果，“感觉”这种主观的东西，从未出现在她的词典里。
“感觉？”他迟疑地重复。
“对，感觉。”希尔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问题本身已经是一种突破，“不是数据，不是效果。是冷？是热？是沉重？是轻盈？是某种情绪？还是……别的什么？”
林恩沉默下来，仔细回想。以往，他调动力量时伴随的多是痛苦、恐惧、挣扎，或者生死关头的爆发。但最近，在那些极度专注、暂时忘却了外界压力的时刻，似乎……确实有了一些不同的感受。
“有时候……感觉它（能量）像……很粘稠的液体，流动得很慢……需要很用力才能推动……”他尝试着描述，“有时候，又觉得它像……有很多细小的、尖锐的沙子，很难聚拢……当成功屏蔽或者模拟的时候，会觉得……周围变得很‘安静’，好像自己……消失了一样……”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词汇贫乏，描述得磕磕绊绊。希尔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记录，只是那双冷静的眼睛，似乎透过林恩笨拙的语言，在分析着更深层的东西。
当林恩说完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根据天剑局提供的部分非保密资料，高等能量操控者，尤其是涉及维度层面的个体，其主观感知往往是理解力量本质的关键一环。”希尔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内容却让林恩吃惊——她竟然在引用天剑局的理论，并且认可主观感知的价值？
“你的描述，与资料中记录的几种初阶能量亲和形态有模糊的相似之处。‘粘稠’可能对应高密度能量聚合态，‘沙砾感’可能指向能量结构的不稳定或内部冲突，‘消失感’则可能是成功融入环境能量场的潜意识反馈。”希尔进行分析，但这次的分析，似乎不再是为了指出错误，而是为了……理解？
她看着林恩，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你或许正在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你自己的能量感知体系。这比单纯的数据提升更有价值，但也更危险。因为主观感知容易受到情绪、潜意识乃至外部暗示的扭曲。”
“外部暗示？”林恩捕捉到这个词。
“比如，那段留言。”希尔的目光锐利起来，“‘星核’、‘回响’、‘命运编织’……这些词语是否已经开始影响你对自身力量的认知和感受？”
林恩心中一凛。他确实在尝试理解力量时，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些词语。
“我需要你更加警觉，林恩。”希尔的声音低沉了些，“你的意识，不仅是与虚空争夺的战场，也可能成为外部信息入侵的通道。在提升力量的同时，必须加固你的精神壁垒。清晰的自我认知，是抵御一切蛊惑和扭曲的基石。”
这次谈话，没有训斥，没有数据考核，更像是一次……指导？虽然方式依旧直接而冷静，但林恩第一次从希尔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纯粹工具理性的、近乎于“导师”的意味。
尽管这“导师”的风格是如此冷硬和不近人情。
“我……明白了。”林恩点了点头。他意识到，希尔并非不懂情感和主观的重要性，只是她选择用她认为最有效、最不容易出错的方式——理性分析和风险控制——来应对一切。而此刻，她似乎认为，适当引导林恩的主观感知，也是控制风险的一部分。
“回去休息。明天的训练暂停。进行深度心理放松和潜意识梳理。这是命令。”希尔站起身，结束了这次意外的谈话。
林恩离开那间暗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回想着希尔的话，他心中五味杂陈。希尔的关心（如果那能算关心的话）就像这间暗室里的微光，冰冷、晦暗，却确实地照亮了一些他此前忽略的角落。
他躺在床上，不再强迫自己入睡，而是尝试着像希尔说的那样，去感受自己的身体，感受体内那些力量的“感觉”，同时警惕着任何外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意念。
暗室中的微光，或许无法驱散所有迷雾，但至少指明了一条需要小心翼翼前行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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